待老童生摊开信纸,磨好了墨,将毛笔捏在手中时,钱英便一边斟酌,一边口述,让老童生书写。
“兹今日令公子至云梦,与属下把总刁旺相隙,发生口角,而后互殴致刁旺身亡,尚需妥善解决.....,前闻总督衙门或查阅兵事,营中火炮老旧不堪...”
虽说钱英不敢肆意撕咬,可也不想放过这大好机会,便仗着这件事向宁忠源写信要炮,不过这也是因为在如今的大清国,地方绿营的各级统兵官均归地方最高文官统辖或节制,纵然宁忠源是从三品游击将军,也无权管到隔壁云梦县的千总,就连总督,提督、总兵以及巡抚也都有各自的标兵,除了统辖为数不多的本标官兵外,都不直接统辖其它镇协营兵。
这种凌乱琐碎的军制,让军将之间互不统属,自然也无法辖制。钱英正因为如此,才打算敲宁忠源一笔,至于这刁旺是否冤屈,如今可还有谁会记得?
就这么的过了数日,宁渝见没人找自己问责,心中知晓事情已经过去了,想来也是家族在背后使了力,不由得感慨一声,在这个年代里,休说寻常百姓,这在很多人眼中难缠要命的把总,在一些人眼里也不过只是一只随时可以踩死的蚂蚁。
可是在营中少年们的心里却是掀起了波浪,宁渝在他们心中的地位又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如果说原来的少年们视宁渝如父如兄,而现在又增添了几分敬畏。
宁千秋从宁家又回到了雏鹰营,然后给宁渝带回来了一个消息,五日后举行家族大会,让宁渝准备一下赶紧回去。
宁家每年都会举行家族大会,不过那通常是在年尾,如果有重大事项时,才会临时召开家族大会,统一思想。
宁渝也正打算跟父亲宁忠源沟通一下,虽说重生已有数月,可是父子二人真正相处的时间却寥寥无几。尽管宁忠源清楚宁渝现在做的事情,可毕竟是水中月,雾中花,隔着一层砂纸了。
对于宁渝来说,他想要在这个时代做出一些什么事情,首先就需要凝聚家族的力量,如果只是单打独斗,那么无论他怎么努力,都很难改变自身的处境。
宁家虽然不是豪门贵胄,可也是地方实力派,上百年来集聚的力量也是足够做成一些事情的,比如如今的雏鹰营,若是没有家族支撑,宁渝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拉起一支二百余人的队伍,更何况还是一支不事生产的学兵。
在这背后,既有宁渝的许多心血,也有宁家默默的付出,那些海量的物资就是明证,因此宁渝来到这个时代的真正首要任务,不是雏鹰营,不是矿盐,而是用宁家少主的身份来获取族人的认同,来团结最大的力量,这才是他真正的立足根本。
这也是为什么在过去的几千年历史中,无论是谁当皇帝,首先要做的就是剪除世家大族的力量,就是因为这种大家族大团体,本身就是不稳定的因素。如果出现动荡,这些大家族也都是与皇权对抗的对象,二者彼此厮杀数千年,最后谁也奈何不了谁。
无论是西汉时的迁豪族充实关中的陵邑制度,还是隋唐时的科举取士,本身都是中央集权对地方实力派的打压和分化,而魏晋时期的世家政治与宋明时期的大地主官僚阶层,都是世家的一种反抗之道。
在如今被誉为封建时期最巅峰的大清康熙年间,宁渝所代表的地方派,还需要走更远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