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奥卡特尔便是带着两名护卫,前来和都城的大贵族家仆交易。在最隐蔽的芦苇从中,用香草香料交换金沙和封地生产的盐。他同样有门路把这些盐销售出去。
“听说,现在还出现了专做贸易中介的大贵族。他们在自己的封地中,为远道而来,不知根底的外国商人提供低税的担保交易。”
最后,奥卡特尔痛哭流涕,交代出一个模糊的重要消息。
听了这些,修洛特深深的皱起眉,商法的推行看来并不顺利。
大贵族们的自治权实在过于庞大。他们有着足够的力量,也有着足够的贪婪,去违反联盟的商法。如果巡察过严,奢侈品贸易就会大量转入大贵族们的封地中。联盟将很难直接插手,除非动用武力。
联盟法律的执行力度,总是和政府的控制力密切相关。联盟的各种税收也是这样,地方会按照自治高低,截留不同程度的贡赋,再加上官僚机构的贪腐。
最终,政府的实际收入,总是会在地方控制力,自治度,和贪腐度之间取得一个平衡,修洛特将之称为征税效率。
在这个时代,封建国家的大部分税收都会流入各级贵族、官吏和士绅,越是王朝末年便越是如此。比如一百多年后的大明...
修洛特摇了摇头,把飘远的思绪收回。他看着跪地流涕的奥卡特尔,沉吟不语。
奥卡特尔一个激灵,知道已经到了决定生死的关键时刻。墨西加社会素来严苛,祭司们又刚刚颁布商法。此时如果被高级祭司抓捕回都城,必然会被作为典型,送上献祭的神台,用来震慑众人。
大商人奋力挣扎,不顾锋利的战棍,猛地扑到少年祭司的脚下。他用力抓住对方的祭司袍,诅咒发誓。
“祭司大人,饶我一命啊!以守护神的名义,我愿意献上所有家产,我愿誓死为您效忠!”
修洛特的心中已经有了决断。他微微摇头,看向中年武士。
中年武士明了地点头。他弯下腰,单手抓住奥卡特尔的肩膀。接着,再伸出另一只手,在对方的手肘侧后方用力一捏。大商人顿时手臂一痛又一麻,手指无法控制的松开。中年武士便微微发力,直接把大商人从地上拖出四五十米。周围再上来两名武士,奥卡特尔就被完全控制起来。
修洛特颇有兴致的看着中年武士。三十多岁的年纪,平凡的相貌。面带风霜,眼神平静,却又颇为伶俐。在前面的审问中,他察言观色,施加压力也恰到好处。少年不禁起了几分爱才之心。
“你叫什么?何时加入卫队?”修洛特招招手,让中年武士过来。
中年武士面色不变。他快步走来,恭敬的跪下行礼。
“尊敬的殿下,我是埃斯科,是来自圣城特奥蒂瓦坎的武士。我曾经追随修索克团长,和您一起征讨过奥托米人。大祭司前来湖中都城,抽调了一批圣城武士,我便在那时追随大祭司,护卫左右。随后又被指派,加入您的卫队。”
修洛特微微颔首,没有家名,原来是出身圣城的平民武士。埃斯科能够被祖父选中,并派遣到自己身边的卫队中,必然在忠诚上值得相信。
自从来到都城,各项事务连续展开,少年越来越感到人才的匮乏,尤其缺少能独领一面的人物。对现在的他而言,在重要的任务上,必须先保证用人的忠诚,然后再考虑能力,对于出身则并不在意。
修洛特思索片刻,便目光锐利的看着中年武士,考校着发问。
“埃斯科,你觉得该如何处理这个商人。”
埃斯科稍稍想了会,眼中精光闪动,随即恭敬作答。
“殿下,贵族法颁布在即,都城局势紧张。现在不宜在奢侈品上,继续刺激贵族们。至于这个商人,可以在此处直接料理了。”
修洛特先是满意的点点头,又稍稍摇头。
前不久,祖父和自己彻夜长谈,规划了很多未来。如果把大商人抓捕回都城,祭司团顺藤摸瓜,恐怕会带出一大群违反商法的贵族,而自己也会再次变成都城风云的中心。
现在应该保持低调,也不是祭司和贵族们彻底对立的时候。至于这个大商人,处死他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沉吟片刻,修洛特向埃斯科吩咐道。
“埃斯科,给你几个武士,后面的事就交给你了。把小舟上的东西全部没收,略作处罚。然后安抚下贵族的家仆,等我们走后,再把他们都放了。至于那个奥卡特尔,让他交出交易贵族的名单,也放走。以后要定期为我们提供消息。嗯,就由你来联系。”
闻言,埃斯科深深低下头。他压抑住脸上的喜色,恭敬的伏地行礼。然后,他带着奇异的微笑,走向不远处的奥卡特尔。
处理完这一切,修洛特看向武士长,微微一笑。
“伯塔德,刚才不过是虚惊一场。这里是都城脚下,今天又是临时决定的路线,哪里会有那么多危险!”
伯塔德肃然不语。他一直沉静的旁观着这一切,注意力倒有八成都放在周边的环境上。他看着周围茂密的芦苇丛,无人的湖湾和偏僻的岛屿。过了一会,忠诚的武士长才低声开口。
“殿下,如果有人动手,这里便是最好的地点。”
修洛特微微一愣。他仔细琢磨着武士长的话,有人?有谁会知道这里。动手?动手做什么呢。少年骤然沉默。半晌后,他才沉声摇头。
“我相信他。你想多了,何至于此?”
伯塔德面容严肃。他低下头,躬身行礼。
“殿下,我不相信。大祭司也不相信。即使他值得相信,他身边的人也不值得相信。您的安全,不能放在相信上。”
听到武士长的话,修洛特缓缓闭上了眼睛,感受着内心的悸动与变幻。良久后,他才深深地叹息。
“这世间最难得,便是相互的信任,越是高处,越是寒冷。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又如何能够长久呢?真是可畏,可怖!”
少年摇了摇头。他大步往前,看着遥远的都城,心中依然坚定,充满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