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拉维特喘着气,回忆着那一晚的场景。虽然那场难得地胜利只过去了半个多月,却恍然如隔世一般。
“而在那个位置,我并没有看到袭杀的树蛇亲卫,之前也没有派出过袭击的小队!”
“嗯?”
闻言,特西惠特的神色变化,阴晴不定。他心中波涛汹涌,像是洪水撞击着岩石,发出一阵阵轰响。
“继续说!”
“...那一战后,我带着武士们,回到树蛇城。城主要封赏立功的勇士,而我找遍残余的树蛇亲卫,也没能找到射箭的人...”
特拉维特看了眼对方阴沉的脸色,谨慎地组织着语言。大雨阻隔着一切,他低低的话语声,只有贴近的两人能够听见。
“这些天来,我仔细的想了想。那一晚天色很黑,你的家主身穿厚甲,又有着军阵护卫。即使以我的射术,也难以射伤他...”
“而能够一箭射穿他脖颈的人,必然是距离极近,并且射术高强!他是从亲卫们没有提防的角度,射出这精准地一箭...而这一箭的时机,正好是天色将明,墨西加军团已经在夜袭中稳住。即使主将阵亡,也没有崩溃的风险...”
“...射术高强,距离极近,没有提防,时机恰好?...家主...”
听到这里,特西惠特顿时浑身一僵,立在原地。他心中潜藏的怀疑,从云蛇猎手的话语中得到印证,顿时从洪水化作烈火,在胸膛中炽烈燃烧。他的脸上没有剧烈的表情变化,双眼却越发赤红,泛起刻骨的恨意。
“你是说?...”
“不错!射死你家主的人,必然是你们军团中的自己人!而且是一名狠辣而出色猎手!”
这一刻,特拉维特的心中并无完全把握,一切都只是推断与猜想。但他的脸上,却有意露出笃定与自信的神情,好让特西惠特看在眼中。
“...”
特西惠特后退两步,低着头,垂下眼睛。他挥了挥手,周围的十几名亲卫早已等待良久,此时都一拥而上。武士们用长矛对准特拉维特的要害,又把奇奇帕蒂与剩余几人,也包围在其中。
“你!...你发过誓!”
看到这一幕,特拉维特神情大变。他刚要伸手,去取落在地上的铜斧,一把锋利的铜矛,就抵住了他的脖颈。特拉维特心神颤抖,望着沉默的绿松石大将,厉声高喊。
“该死!荣耀的墨西加武士!难道...难道,你要违背神灵的誓言,弃荣耀于不顾吗?”
“...”
特西惠特沉默着,思索着,不发一言。大雨哗哗落下,打乱了他的头发,打湿了他的眼角,更敲击着他的脸庞。天空逐渐暗澹,天光被西方的山峦所吞没,就好像他的心...好一会后,魁梧的绿松石大将才抬起头,声音嘶哑的说道。
“特拉维特,神圣的约斗不死不休。而你,在刚才的约斗中,输给了我。”
“啊?!你!”
闻言,特拉维特心神剧震。神圣的约斗,同样是神灵的誓言...云蛇猎手的脸上,渐渐露出惨笑,眼中已经带上了死志。
“我可以死在这里...但你答应过我,要放过奇奇帕蒂!...她可能,已经有了我的孩子...”
“呵呵...倒是个情种,也还算是个武士...”
特西惠特目光闪动,仔细的看了云蛇猎手一会,才缓缓点头,再次重复了那句话。随后,他低低开口,意味深长。
“罢了!特拉维特,我今天可以放过你。但是,神圣的约斗不死不休...你输了,你欠我一条命!”
“...特西惠特,我欠你一条命。放我走,等我留下神裔的后代...我会...还给你的。”
风雨凄厉,惨叫隐约。云蛇猎手抿了抿嘴,咬着牙,第一次说出对方的姓名。
“好!主神见证!”
特西惠特神情肃穆,握拳在胸,虔诚地向着神灵祈祷。
“云蛇见证!”
云蛇猎手神色凝重。他看了眼美丽的神裔少女,艰难的举起左手,高声立下誓言。这是旧时代中,两位贵族武士的承诺。他们依然保持着传统的作风,那是花之战的约定。
“记住你的誓言,射箭者!”
特西惠特点了点头,留下最后一句话。随后,他深深看了对方一眼,就转过身来,竟然头也不回的,向城中行去。在他身后,十几名酸木亲卫面面相觑,稍稍犹豫几息,便追随着特西惠特,一同离开了。
“呼!...”
看到离开的敌人,英勇的云蛇猎手长呼口气。他浑身一松,几乎失去了所有力气,瘫软在了潮湿的泥土里。
“呜呜!...维托!...”
奇奇帕蒂浑身湿透,扑到云蛇猎手的怀里,抱着对方结实的胸膛,埋头大哭起来。
“...帕蒂,别哭了。我们要想办法,趁着夜色与大雨,从城墙上用绳索滑下去。后面的路,还很艰难,要保留体力...”
在几名亲卫的搀扶下,云蛇猎手搂住妻子,艰难起身。他站在狭窄无人的小巷中,转身回望,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城邦。
魁梧的墨西加大将,消失在层叠的雨幕中。高耸的金字塔神庙,在凌厉的大雨中伫立。而数以万计的墨西加武士,正在涌入城中,大肆杀戮,将百年传承的尊贵者抹去。片刻后,他重重的叹了口气。
“哎!墨西加人...特拉斯卡拉人...别了,树蛇城!...”
天光从西方隐没,夜幕缓缓降临。特拉斯卡拉人的首都在风雨前陷落,又在风雨中迎接末日。虽然神庙的大火未曾燃起,残酷的征服却不会停止。树蛇城中的厮杀彻夜不息,温暖的鲜红在雨中喷溅,又顺着雨水流淌散开,直至消失在泥土中。
鲜活的生机流入大地,尊贵的灵魂去往神国,而神圣的血脉,将在无情的杀戮中断绝。这是特拉斯卡拉人的毁灭,更是彻底同化与民族凝聚的开端。大一统的种子,就在浇灌的沃土中萌发,只是以血肉作为祭礼,彷佛传唱在风中的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