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中枢,等到了地方更甚。朝廷定制十税一的税率,那些知州、知县就敢收到八税一,甚至是七税一。州县的吏员明码实价,一个典吏多少钱、一个捕快多少钱,一个衙役多少钱。”
“如今各地方官,管诉讼的从官司上捞钱,管徭役和钱粮的从徭役和钱粮上捞钱,管学政的公开叫卖廪膳生名额。管地方卫军的兵备道,则从卫军和钱粮名额中捞钱。至于盐茶道,那来钱的地方就更多了。”
“一个盐运使从盐农那里收盐,每石只肯给八百个制钱。中间一石盐掺上二斤沙子,在转手卖给盐商就要一贯五。做上三年盐运使,那个不积攒下几十万贯以上的家产?有的京官宁愿放着六部四品主事都不愿意做,而宁愿去做一个八品的盐运使。”
“前年淮南盐漕转运使致仕,单单是装满金银财物的大船,就足足有十一艘之多。这些金银财物,要多少老百姓人家破人亡才填的起?这些人捞完钱之后,一样都用来购买土地。他们身上有着功名,名下土地自然不用纳税,打下多少钱粮都是自己的。”
“就算遭到了天灾人祸,可这金银财宝能搬走,这地又有谁能搬的走?只要有地,那就穷不到他们。前任大学士、尚书左丞兼刑部尚书谢子方,在其原籍湖广北路的钟祥府,就有田地十五万亩。”
“至于号称富甲天下的桂林郡王府,眼下整个广南东西两路的田地,基本都是姓刘的。眼下天下膏腴之地,已经十分之五六在宗室与朝中官员之手。这些人按照定制,名下土地不缴纳钱粮。这使得朝廷岁入日益减少,现在就连官员的俸禄日常都只能发七成,”
“本朝土地兼并之重,恐怕历朝历代也只有后汉可以相比。今上的确勤政,甚至可以说是始皇以来,少有的勤政皇帝。可他一个人勤政有什么用,他又能看到多少,又能管到多少?况且下面的那些官,又大部分都是报喜不报忧的,一个奏章能写多少不平事?”
“皇帝太拢权,什么都想抓住的结果,就是什么都抓不住。御史台与六部,都快成了摆设了。作为一国首辅的中书省几位相爷,几乎成了他的应声虫。这全大齐朝累的人,不过就他一个而已。”
“政通人和,不知道王爷是从那里看出来的。不说别的,就在王爷的眼皮子底下,这天子脚下,首善之地的洛阳城内,每天要抬出去多少无名尸?今上虽然勤政,但眼下天下奢华之风依然成形,恐怕也不是他一人能够挽回的。”
“如今大齐朝文恬武嬉、尸餐素位,文官只管捞钱,武将也没有好到那里去。满朝文武只知道享乐、聚敛,而心中早已经无朝廷了。天下诸军虽有六十多万,除了京城四大营与边军还好一些之外,诸路地方卫军早已腐烂不堪、没有了战斗力。”
听着这个家伙如此对朝政大势抨击,曾经与母亲早就做过类似分析的黄琼,虽说心中认同他的分析和判断,但至少眼下还不能轻易的表态赞同。尤其是涉及到朝政这方面的东西,不能直接表示赞同,有些东西甚至还是要打压一下。
看着这个虽说将朝政分析的条条是道,但多少有些偏激的家伙,黄琼没有回答他,反倒是淡淡的道:“你和我说这些,就不怕我送你去京兆府,治你一个妄议朝政之罪?本朝虽说不以言论杀人,但你此等违逆之言,是每一个上位者都无法容忍的。”
“权相信王爷不会如此做,否则王爷也不会将权之父亲风光大葬,并不惜屈尊降贵亲自祭奠。权方才那些话,的确够的上杀头的。但如果单凭这几句话,便将权送到官府治罪,权想王爷也没有必要煞费苦心了。”说到这里,贾权略微有些不自然的干笑了两声。
不过,虽说也多少有些心虚,但很明显这个家伙,并未打算放弃与黄琼敞开谈一次的想法。咽了咽唾沫后,却是继续道:“王爷,按照您对权的恩德,让权尽心竭力为您出谋划策这没有问题。”
“古人有训: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您对权的大恩大德,让权之父能够风光大葬,这一点权没齿难忘。但王爷,权还是那句话。如果王爷只想做一个太平富贵王爷。您用不到权,权尽不尽心也无所谓,以王爷自身的能力自保有余。”
“如果您想要做些什么,才是真的需要权。王爷,说句大不敬的话,有些事情就算您真的没有想过,但您以为您就真的能逃避得了吗?首先,您出生在天家,不管您自愿不自愿,这夺嫡之争您都会卷入进去。”
“您没有野心,但太子会相信吗?如果他相信的话,府中那些您很清楚是什么身份的人,又是怎么一回事?最关键的是,权素闻太子心胸极其狭窄,向来是瑕疵必报。当年淮阳郡王虽说并未对其母子加害,但三年被圈禁之仇对于太子来说,恐怕是刻骨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