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若是能梦回荣宁二公在世时,那就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而眼见贾琏的态度有所松动,那小吏立刻又递出了台阶:“琏二爷放心,我等也只是按吩咐问上几句,耽误不了您多大功夫。”
贾琏略一犹豫,最终还是怂了,拂袖道:“
若不是看在赵大人的面子上,哼~!”
他既做出了决定,贾宝玉自然也只能默默接受。
于是兄弟二人又转到一处偏厅内接受询问,结果原本说是问上几句便罢,实则询问的却比大理寺还要详细且尖锐,直恼的贾琏险些把桌子掀了。
贾宝玉在外人面前倒是乖巧的很,只是到后面困的如同小鸡啄米,等好容易得以脱身,刚上马车他就睡着了。
贾琏则是在车上碎碎念了一路,骂大理寺占了一成,骂督察院占了两成,其余七成则被焦顺包圆了。
王子腾的尸首虽然还没有送回来,但王家已经摆开了全套依仗,大门外牌楼起了三座,纸人纸马摆了足有上百,白缎白绫挂满各处,彷似秋日里起了一场大雪,院内奴才们的哭声更是震天动地滔滔不绝。
除了哭声,别的可都是要花钱的。
但王家如今连府库都被封存了,哪还有钱置办这些?
只能一面向外举债,一面托亲戚帮衬——薛家肯定是要拿大头的,连荣国府也咬牙挤了一批银子出来,好歹是维持住了太尉府最后的体面。
贾琏、贾宝玉的马车进了角门,自然早有人禀给了贾政、王夫人知道。
于是在二门处便将两人截住。
王夫人拉着儿子上看下看的,见他憔悴非常,当即搂在怀里心疼的直掉眼泪。
贾政则是向贾琏询问起了事情经过。
其实贾琏也不大清楚具体是怎么一回事,他得着消息的时候,活着的刺客已经被押去盘问了,死了的也用白布蒙好妥善保存。
因焦顺要守着那仅剩的刺客,所以他只能从栓柱嘴里获得一些‘深加工’的消息——倒不是栓柱有意欺瞒,而是年轻人突然遭遇这样的事情,要不就是被吓蒙了,连话都说不利索,要不然就是自吹自擂夸大其词。
栓柱显然是后者。
若按照他描述的版本,莫说两个带着毒匕首的刺客,就是一整支乌西国铁甲舰来了,也得被焦顺【还有他】徒手干翻。
贾琏自然不愿意替焦顺吹嘘,于是细节处就多了许多主管臆测,而这也正是他被盘问最久的缘故。
如今到了叔叔面前,他正准备加倍贬低焦顺的英勇,却冷不防听人禀报,说是焦顺到访。
然后所有人的注意力,就都转移到了这件事上,至于贾琏到底想说什么,也就无人在意了。
贾琏一口气吊在半空,好悬没被憋死,站在那里咬牙攥拳面红耳赤的,直恨不能招呼左右将焦某人乱棍打出去。
众人可不管他怎么想,齐齐往外迎了迎,在垂花门外迎入焦顺,又众星捧月般将他带到了后院花厅里说话。
期间少不得先问起了遇刺时的种种,等听焦顺描述那千钧一发之际,自己非但差点被见血封喉的匕首伤到,还差点被刺客一脚踹的鸡飞蛋打时,王夫人、王熙凤、探春等人,皆是掩嘴惊呼后怕不已。
别人倒罢了,贾琏看到王熙凤那副担惊受怕的模样,心里头酸的醋缸仿佛,暗道这婆娘原是为了报复自己,才主动屈就于那狗奴才的,但看现如今的光景,却似是已经恋奸情热了!
好个没眼力的y妇!
那焦顺除了官职权势大一些,还有什么能比二爷我强的?
“哼~”
抱着这样的心思,贾琏突然开口抱怨道:“回京后你自去宫中便罢,却怎么把我和宝玉丢在了大理寺?今儿早上先是大理寺的人问话,紧接着又是督察院的人找上门,你瞧瞧都把宝玉折腾成什么样儿了?!”
听他这话,焦顺忙起身作揖道:“实在是对不住了,我这里先给二哥和宝兄弟陪个不是。”
贾宝玉忙摆手示意自己并无大碍。
贾琏梗着脖子,还待继续纠缠这个问题,却听焦顺又道:“不过小弟急着进宫面圣,除了一己之私外,也是为了能趁机向陛下讨个恩典。”
“恩典?”
贾政疑惑道:“什么恩典?”
焦顺冲着他一拱手道:“不瞒世叔,我已经求得陛下恩准,不日就会将王公子放回家中,以便为太尉大人守灵发丧。”
听了这话,王夫人先就大喜过望,连忙命人去将这好消息告诉嫂子侄女。
连她这个亲生母亲都已经释怀了,贾琏再想拿宝玉说事儿,自然便也掀不起多少波纹了。
他一赌气,干脆宣称自己身体不适,直接离席而去。
而真正身体‘不适’的王熙凤,反倒拉着探春坐挡箭牌,凑到近前与焦顺攀谈起来。
不过没等她说上几句,探春便喧宾夺主的问:“焦大哥,大理寺本就是局中人,他们追查也就罢了,可这里面怎么还有督察院的事儿?”
这花厅里林林总总不下十数人,内中虽大多数都是女子,可也有贾政、贾琏、贾宝玉、贾珍、贾蔷等男丁在场,但却只有探春留意到了这一点。
焦顺微微一笑,道:“右都御史赵荣亨乃是江浙出身,如今皇上下旨查办了好些江浙官员,他自然是坐不住的,无论是为了保住乡党势力,还是为了积攒名声争夺隋阁老留下的魁首名分,他都不可能坐视旁观。”
探春恍然点头,她这些日子一直在恶补朝堂知识,可一来最近荣国府相对闭塞,二来朝堂上的关系千丝万缕,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理清楚的,所以还需焦顺点拨,才能彻底想通其中的关节。
旋即,她又悄声道:“听焦大哥这话,此事应该并非江浙人所为吧?”
焦顺连连摇头:“不好说、不可说。”
不好说的意思容易理解,至于不可说……
探春若有所悟,正待再打探几句,王子腾的妻女已经闻讯赶了来,对着焦顺千恩万谢,又打听王仁何时能回来。
她一时插不上话,只好退到了旁边。
结果马上就又感受到了王熙凤的怨念,她不由无戏谑调侃道:“嫂子如今都已经把‘心’放到肚子里了,却还急个什么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