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想象梁雍王朱裕此时竟然在大楚境内游山玩水?
而另一名青衫客枯瘦黄脸有一道淡淡的刀疤贯穿,他不是曾率五万梁军进攻淅川的韩元齐,又是谁?
想到那么多的梁军精锐抛尸淅川城外,奚荏目露光凶芒,翻手露出一对短刺,移步站到韩谦的身前。
韩谦伸手按了按奚荏,让她将兵刃收回来,站在那里朝雍王揖手,对他的问题却是不作答。
“我在这里守了两日,便是想与韩大人一见,韩大人可否不用急着去通风报信,让朱裕也不至于立马就狼狈而逃?”朱裕问道,看韩谦脸色犹豫,便又挥手令停泊在山脚下的帆船往北面湖荡子里撑远一些。
奚荏又是一怔,梁雍王朱裕出现在这里,并非巧遇,而是专程等韩谦路过此地,也料定韩谦会登龟山一游?
想想也是如此,要不然哪里会有那么多的巧合?
不过,看梁雍王朱裕与韩元齐的态度,却也不是等在这里伏杀他们的。
想想以朱裕的身份,要是潜入荆襄腹地专为刺杀韩谦,这个玩笑也开太大了。
奚荏拧头看向身后的韩谦,却见韩谦满脸苦笑的往残亭走去。
茶亭残破,但茶亭内收拾过,一座石桌、四张石凳虽然残破,但拂拭得干净。
石桌摆有棋盘,落有数十残子。
“韩大人可与本王对弈一局?”朱裕延手指向棋盘,问道。
“琴棋书画、诗词文赋,韩某皆不学无术。”韩谦说道。
“韩大人经世才学经天纬地,这些小术不学也罢,”朱裕哈哈一笑,坐下来将残子收入棋盒之中,盯着韩谦的眼睛打量,说道,“朱裕自视甚高,坐镇洛阳,与敌晋将帅交战十年,未尝一败,而谋荆襄也有经年,却不想挫于韩大人之手,这才特意过来,见一见韩大人。”
韩谦只是淡淡一笑。
朱裕大胆进入荆楚亲自察看山河形势,确实很出乎他的意料,但对朱裕的话却是不会全然相信,心想多半是梁国密探得知他离开襄州返回金陵,朱裕知道后才临时想到要在龟山与他见上一面的吧。
当然,朱裕这么说也是为了抬高他,韩谦也不会点破,坐下来笑道:“韩某人长相猥琐丑陋,实无过人之处,想必是叫殿下失望了。”
“除撮尔势力自不量力称王称帝外,天下已为梁蜀楚晋四国瓜分,依韩大人所见,天下最终将归于何家?”朱裕不知道韩谦部属何时会寻过来,也不绕什么弯子,直接进入正题问道。
“韩某真是不学无术之辈,殿下的这个问题真是考住韩某了。”韩谦对朱裕的问题笑而不答。
“梁国虽居四战之地,新得关中也残破不堪,但朱裕敢言,天下之大终归于梁,韩大人可否相信?”朱裕问道。
面对朱裕的这个问题,韩谦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
以当前的形势而言,梁国形势是要比楚国强得多。
此外,梁国太子朱珪四年前病逝,虽然梁国未新立太子,雍王朱裕也不是嫡出,但无论是名望、实际掌握的势力以及自身的能力,梁帝其他几个儿子,都非雍王朱裕的对手。
即便这次梁军没能谋成荆襄,也丝毫不减朱裕的声望。
梁帝朱蕴与天佑帝杨密相争半辈子,都没有分出胜负,无论是梁国兼并楚国,还是楚国兼并梁国,至少在朱蕴与杨密生前,是不大可能看到了,只能寄望在梁楚两国第二代君主身上。
大楚的综合实力原本就弱于梁国,不要说太子杨元渥了,即便是信王杨元演、临江郡王杨元溥,都要远逊于梁雍王朱裕;晋国的几个皇二代,目前也看不到谁能比梁雍王朱裕更出色。
要是梁雍王不出意外,能够顺利接掌梁国,甚至哪怕梁帝朱蕴老而不死,朱裕作为太子能掌控梁国的军政事务,天下或许最终真要归入大梁。
然而韩谦即便对梁国的后世历史走向再不熟悉,但也知道在楚国被安宁宫、信王杨元演搞得山河残破之际,国力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可以说是虚弱到极点,内部还相互征伐不休,然而梁军并没有抓住机会吞并大楚,就说明三年后的梁国内部也正经历着难以想象的动荡,甚至所持续的时间并不比楚国稍短。
以朱裕此时所表现出来的强悍能力看,韩谦怀疑三年后梁国内部发生大乱,多半是朱裕已经意外身亡了,心想朱裕动不动就亲自深入敌境察看山河形势,不盯着汴州的形势变化,未来三年内要出点什么意外,也实属正常。
而要是历史轨迹不发生改变,中原破碎、四分五裂、征伐杀戮的乱世差不多还将持续大半个世纪才会终结,但接下来三四百年整个中原北部地区又将持续遭受北境异族的蹂躏,直至整个中原再次陷入异族之手。
朱裕虽然想推心置腹往深里聊,韩谦却不想给他这个机会。
韩谦心想他好不容易算是将金陵的形势摸清楚了,也初步完成布局,金陵有个什么风吹草动,他还能及时做出反应,不管朱裕今天给他开再大的筹码,他都不想踏出另一段不知道前端是生是死的未知之途。
“时辰不早了,韩谦还急着回金陵,就不再这里影响殿下观揽胜景的心情了。”韩谦坐了一盏茶的时间,便匆匆站起来辞行。
“楚国虽大,却容不下韩大人之才,倘若韩大人助朱裕统一天下,朱裕终生以友相待!”朱裕站起来,激昂说道。
“多谢殿下抬爱,但韩某人实在是不学无术,”韩谦逃也似的往山林里钻去,迎面碰上找寻过来的田城、赵无忌二人,当下催促他们掉头往回走,临了还是忍不住转回头,神神叨叨的跟朱裕说了一句,“嫡庶有别,殿下三年内或有一劫,望小心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