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韩谦怒斥,孔熙荣、韩豹、窦荣等随行武官便杀气腾腾的拔刀上前,要将杨护扣押下来。
“侯爷息怒,杨少公子也是情急失言。”安吉祥也心惊胆颤的上前替杨护说和。
“你们先退下,”韩谦挥挥手,叫孔熙荣他们先退后,但脸上怒容不改,杀气腾腾的盯住杨护,“梁军侵荆襄,是我出谋退敌;马氏乱湖南,是我出谋平藩;金陵惊变,是我出生入死逆转危局,我对大楚忠心耿耿,即便是陛下都要唤我一声‘韩师’,你算什么东西,敢在我面前胡说八道,污我通敌?我真要取你思州,需要与蜀军勾结?蜀主王建也是一代枭雄,他没有谋思州的心思,却好意助我去谋思州?你这混帐家伙,脑子里装的到底都是什么肮脏东西?”
杨护与安吉祥、富耿文、韩成蒙进来时,冯翊正拉着郭荣过来找韩谦喝茶。
他这时候手里也端着茶碗没有放下来,瞪大眼睛朝郭荣看过去。
要不是他打开始都参与着谋划,都禁不住真要相信这一切跟叙州无关了。
“侯爷息怒,侯爷息怒,”富耿文看厅外皆是叙州带刀虎贲,见韩谦如此震怒,也是吓得胆颤心惊,说道,“现在婺川河谷情况不明,大家都是为大楚江山社稷心急,切不要伤了和气。”
杨护这时候才感觉到腿有些发软,看安吉祥、富耿文递眼色过来,也只能先服软认错:“是杨护情急失言,请侯爷见罪。”
韩谦怒气不消,继续指着杨护的鼻子怒斥:“你说你刚才是什么混帐话?我要拖延什么时机?我倘若真与蜀军勾结,难道不是洗家、杨家与暴民贼军杀得难分难解、两败俱伤之时,蜀军越境,对叙州最有利?那时候谁有借口,能阻止叙州出兵进入思州阻敌?现在你们就有两千兵马驻扎在虎涧关内,随时能调到石阡县北部阻拦蜀军南下,形势都还在你们的掌握之中,难不成你们有两千精锐,还不能据山川之险,封堵蜀军南下的步伐?你们担心我居心叵测,我现在就率兵马回辰中去,宣慰使此时也应该到潭州赴任了,你们派人去请示宣慰使黄大人,调邵州兵马进入思州,也只需要半个月,你们不至于连半个月都支撑不下!”
韩谦百般拖延,实是冯缭仓促去渝州游说长乡侯,两边受山川所阻,在时机上根本无法进行密切无间的配合。
要不然的话,先放辰州兵马过去,蜀军迟迟不能出动,叙州就将陷入进退两难的被动之中。
杨护、安吉祥、富耿文却又哪里能想通这些关节,这时候被韩谦训斥得哑口无言。
韩谦也不管杨护、安吉祥、富耿文他们什么脸色,怒气冲冲的跟高绍、孔熙荣他们说道:“点齐人马,我们回辰中去,这摊破事,咱叙州不管了。”
安吉祥、富耿文僵立在那里,很是不知所措,担心他们出口挽留,反落入韩谦的圈套之中,眼睁睁的看着韩谦负气而走。
接下来就又看见高绍、孔熙荣等人驰马往西边的临时营寨传令,很快便见上千兵马以极快的速度集结起来,往下方的渡口开拔过去,似乎真要随韩谦回辰中去。
看着叙州的将吏随韩谦一走而空,除了院子里还有几名乡巡检司的小吏外,大厅里空荡荡就剩下他们几人,富耿文不知所措的问安吉详:“安大人,这如何是好?”
杨护也有些发蒙,站在那里不知所言。
韩成蒙虽然看不明白形势,但心思却是稍稍安稳些,建议道:“要么我们先去虎涧关?思州刺史杨大人此时或许已经在虎涧关吧?”
安吉祥、富耿文看向杨护。
杨护点点头,示意他父亲杨行逢此时确实在虎涧关,而且是得到蜀军占领婺川河谷的消息后,就以最快的速度率三百精锐增援虎涧关,实在是担心叙州兵有可能趁机发难、争夺虎涧关。
安吉祥这时候也不敢袖手事外,决定与富耿文先去见杨行逢,临行时又跟韩成蒙说道:“成蒙,你先去见黔阳侯,劝他以大局为重,不要为少公子的胡言乱语发怒了。”
见安吉祥、富耿文还是担心韩谦用欲擒故纵之计,韩成蒙也不说什么,带着两名家仆朝渡口追去。
韩成蒙赶到渡口,韩谦已经先率侍卫与郭荣、冯翊等人先渡河走了。
好在孔熙荣也没有为难他,安排一艘船先送他渡河。
韩成蒙到底是耽搁了一些时间,一路紧急慢赶,差不多是前后脚跟着韩谦进辰中县,但韩谦此时却无意见他,他也只能先住进驿馆。
入夜后,前往虎涧关的富耿文派人过来见他。
韩成蒙这时候确知进驻高椅峪的千余叙州兵马,也都陆续渡回到辰水南岸,正沿着南岸驿道往辰中这边回撤,而安吉祥、富耿文与杨行逢见面后,除了先分一部分兵马赶去石阡县外,也决定先派人去潭州见宣慰使黄化。
富耿文派回来的人,便是要从辰中借道去潭州的。
韩成蒙犹豫再三,送走富耿文的信使之后,决定还是硬着头皮去见韩谦。
韩谦这时候倒没有将他再拒之门外,派人领他进去。
穿堂过户,走到后宅,看到赵庭儿正从韩谦手里抱走文信回避,他给赵庭儿拱手致礼,待左右没有其他外人后,才说道:“安大人、富大人已经派人去潭州传信,他们的意思,也是主张先调辰州兵及奴兵去黔江,然后建议宣慰使黄化从邵州调兵马西进……”
韩谦看了韩成蒙一眼,说道:“那正好,省得叙州出力不讨好,还惹一身骚气。”
韩成蒙也只能将话说到这里,唠了一些家常便起身告退。
“韩成蒙这时候都怀疑你欲擒故纵,想劝你不要弄巧成拙,我们是不是派人去见谭育良?这时候谭育良应该能说服天平军诸将同意调派一支精锐,进入石阡县境内了。”高绍建议道。
八百奴兵人心是不稳,但受辰州番兵及思州人马的严密监视,也难成事,需要谭育良说服起义军的将领调派精锐从盘龙岭脱身赶过去策应,才能将思州境内的形势彻底的搅得更乱。
“越是到这时候,越是要沉住气,”韩谦摇了摇头,说道,“连韩成蒙都不信我们能脱开干系,更不能这时候轻举妄动。”
“黄化这人,可不好对付啊……”韩谦说沉住气这话容易,冯翊却多少有些坐立不住,心想照他们的脾气,叙州山高皇帝远的,真举兵吞并思州又怕了什么?
韩谦没有理会冯翊的劝谏。
冯翊朝郭荣使使眼色。
郭荣沉吟片晌,问韩谦:“大人是断定黄化调不动柴建手下的兵马?”
韩谦点点头,说道:“蜀军突然发难,谁也不知道兵马调到石阡会驻守到什么时候,才能解除危机——即便不考虑数千兵马的粮食补给会有多困难,柴建怎么可能不担心这些兵马长期驻守思州后会脱离他的控制?你们不要忘了,重新启用湖南行省、任用黄化等人出任宣慰使,除了我们叙州外,柴建头上也多了一道金箍圈啊,他心里能舒坦?湖南诸州州营的精壮都被禁军抽光,剩下多为老弱残卒,黄化能就近调动的精锐战力只有辰州兵,但洗英敢让辰州空出来吗?”
柴建出任左神武军都指挥使,兼领邵州刺史,地位原本与顾芝龙(出镇浙南)、郑晖(坐镇襄邓均)、张蟓(坐镇荆州)、李知诰(坐镇舒州负责对安宁宫叛军用兵)相当,只需要直接向延佑帝及枢密院负责即可。
重新启用湖南行省,使黄化、吴尊、陈凡等人掌湖南诸州的军民宣慰、刑名按察、财赋转运等事,实际上则叫柴建的地位也降了一级,需要事事听从湖南行省的节制。
也不难预料湖南行省与柴建以及柴建背后的信昌侯府,接下来必然会为左神武军的指挥权归属产生一些争执。
换作别人,或许会遵从朝廷的安排,但对信昌侯府而言,李知诰跟他们不是一路人,左神武军是他们所直接掌控的唯一兵马。
他们这些年来那么急切想将兵权抓在手里,敢轻易去冒有一部兵马会脱离他们掌控的风险?
想到这里,郭荣也是禁不住一叹,笑道:“真是时也势也。信昌侯府一系,与大人明争暗斗了好些年,他们这次明里暗里,还真有可能要助大人一臂之力呢!”
韩谦微微一笑,延佑帝用黄化出镇湖南,是出乎他的意料,但他使冯缭去渝州,只要成功说服长乡侯出兵侵占婺川,而思州不得不分兵去守黔江,主动权便就落回到他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