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有道黑影纵身跳上船首,单膝跪下,禀道:“有船从河口驶入雁荡矶,船尾两人摇橹,船首坐两人,西岸有对方十数暗哨潜伏,上游有两艘艄舟颇为可疑,但东岸没有发现对方有部署人手……”
画舫雕窗贴满黑布,外面看不出什么,但船舱里巨烛燃烧,亮如白昼。
“云朴子的话是没有破绽,但并不足信。”
姚惜水站在吕轻侠身后,这时候犹坚持己见。
看似此时选择与叙州合作,是最佳的选择,但韩谦太过心机阴沉,姚惜水怎么不敢忘却与虎谋皮的后患。
事情到这一步,那么多她们自以为不会外泄的秘密竟然都暴露在叙州的眼里,那她兄妹二人的身世之秘,确定真就是她们所以为的那般瞒过所有人了吗,没有叫韩谦有一丝丝的起疑?
以往她是没有这方面的担忧,但经历今天的事情后,她的信心动摇了。
韩谦的算计实在是阴沉得令她们难以想象。
而这又直接决定了她们接下来要做的选择。
倘若韩谦不知她兄妹二人的身世之秘,或许与其合作,不失为好的选择。
不过,韩谦倘若实际已经知晓她们暗中经营这么多年的根本目的是什么,也早知道双方终究有一天会彻底的撕破脸,那谁知道在韩谦的这次算谋之中,是不是隐藏更深的、针对她们的意图?
就像在今天之前,谁能想到文瑞临竟然会是梁国密间,谁能想到韩谦又早就洞悉其秘,只是隐而不发,一直暗中在等待这样的机会?
天下还有几人能谋算过韩谦?
与其找韩谦合作,姚惜水更主张持太后手诏去找溧阳侯杨恩、沈漾,说服他们采纳另外一种即便是要付了一定惨重代价也要将叙州排斥在外、以缓解当前危局的方案。
韩谦要回叙州,就任他回去好了。
“云朴子不会有问题,要不然他当初也不会主动走进知诰的宅子。而韩谦算计之深,定会防备我们绕过他去联络沈漾、杨恩——长春宫里的事,很可能是韩钧身上露出马脚,而知诰那边,我们在他统领北岸禁军这事上,做的手脚也确实略多了一些,难免会被韩谦看出破绽,”吕轻侠轻声说道,“再说,韩谦是一个心机阴狠之人,他既然能坐看数万水师覆灭于洪泽浦,今天他得不到太后手诏,谁知道他会将局势搅烂成什么样?现在他既然迫不及待想重回中枢,形势总是对我们有利的……”
听吕轻侠这么说,姚惜水也不好再劝。
既然她都认定韩谦一个无所不用其极的人,倘若韩谦真知道她兄妹的身世之密,这次将叙州及韩谦排斥在外,谁知道他会利用这事做什么?
或许叫韩谦再回中枢,也是一种选择,毕竟太后是她们手里的筹码,就凭着这点,她们已经占有足够的优势了。
“我们去见韩谦。”吕轻侠跟春十三娘说道,让她吩咐船工驶船往雁荡矶而去。
…………
……………
韩谦卓立船首,看着画舫渐行渐近。
这时候画舫的遮窗帘子揭开,烛光大盛,又有数盏灯笼挑出,与月光一起照在船首的宫装丽人身上。
吕轻侠怎么着都是一个不会低于五十岁的老妇人,但她此时身着绿色绵披,在月色之下,却如三旬妙龄美妇,款款站在船首。
这还是韩谦第一次看吕轻侠常年遮在黑纱之下的真面目,也禁不住微微一怔。
“皇太后诏曰:陛下年轻气盛,受奸佞蒙蔽,轻师妄动,致左右五牙军蒙受重难、死亡惨重、车船覆没一尽,京师无以为屏、十万禁师孤悬江北,有倾巢之危。黔阳侯韩谦足智多谋,屡拯家国于危难之间,甚得哀家信任,故特赐此诏,着黔阳侯韩谦招募将勇、率叙州兵马战船东进江淮抵御敌寇,以为大楚藩屏。钦此。”
春十三娘从踏板走过船,将太后手诏出示给韩谦。
冯翊接过手诏,为防止吕轻侠她们在太后手诏上做手脚,他拿出之前叙州收接到的旧诏,认真比对过一番后,跟韩谦说道:“确是太后亲笔所书,印信也都无误。”
“亲笔所书,印信无误,也可以不认的,”韩谦微微一笑,朝吕轻侠拱拱手说道,“今后大家同在太后凤驾之前效力,理应摒弃前嫌、戮力同心,但我这人生性多疑,不得不防备吕夫人留有后手。而叙州即便持有太后手诏,却无传诏之人,终究难以取信于朝野臣民,只能请十三娘留在我身边做几天客。”
“……”春十三娘微微一怔,没想到她登船过来送诏书,却要被韩谦扣押下来充当人质,秀眸怒瞪,便要出声喝斥。
“十三娘,那你便在韩侯爷身边伺候几天吧。”吕轻侠淡然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