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兄长陈兵渝州,难不成太后还担心蜀主也有对太后不利之意?”蔡宸问道。
“好了,你们也不要在哀家面前卖力的鼓噪了,哀家断不可能直接就说将淮西割给韩谦,但韩谦既然将王婵儿那贼婢送来金陵,为表大楚泱泱气度,却可以送还一些人去北岸,”清阳说道,“这事你与杨恩商议着酌情安排吧……”
“微臣遵旨。”蔡宸说道。
年初随韩道昌、韩端提前北撤的人手,毕竟是少数,目前除了韩道铭、秦问、云朴子以及老太爷韩文焕以及陈景舟被软禁起来外,还有相当一批与棠邑有牵涉的官吏,目前差不多有两百人,都被内侍府囚禁起来。
此外,侍卫亲军目前还有三千多老卒乃是原赤山军出身,沈漾、杨致堂、杜崇韬也有意将这些人拆散出去,当作最底层的兵卒使用,以为再为棠邑所用。
目前潜伏于金陵的人手,一个主要的任务,也是尽可能利用各种妥善的安置好这些人。
虽然这些人里,真正隶属于秘司或赤山会的人手仅有百余,但要是能争取都送到北岸,甚至可以不惜出巨资赎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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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东城的兰亭巷,一度因为开办货栈、钱铺而人头攒动、兴盛繁荣。
货栈、钱铺昙花一现,削藩战事之初以及金陵逆乱时间,居于兰亭巷、铁柳巷、靠山巷的家兵、将吏及家小差不多全部流出,事后也没有谁迁回来,兰亭巷再度寂寂无闻起来。
年后王文谦与殷鹏拖家带口,百余人搬入兰亭巷的旧宅院里,巷子却是热闹了一些。
当然,王文谦想要办一座书院的念头,犹是未得实现。
即便王文谦此时还挂着信王府宾客的头衔,但王文谦毕竟是韩谦的岳父。
即便韩谦曾立长大韩文信为侯世子,当时传言韩谦不喜王氏,但毕竟那是韩谦身为楚臣时的事情。
此时韩谦禅继大梁国主之位,虽然并没有再册封两个年纪尚幼的儿子,但从河洛传回来的消息,最终是王珺得封正妃,赵庭儿得封淑妃。
故而不管怎么说,金陵都不会容王文谦在城里搞什么大的动作,甚至京兆府还安排两名密探住进兰亭巷,盯着王家宅院的一举一动。
殷鹏提了一壶酒以及几样菜肉,推门走进院子。
搬出信王府后,日子就过得清寒,两个多月来,院子里的人难得沾一回荤腥,闻着肉味,王文谦解开荷叶,叫许氏拿大碗装走一多半,分给各家尝个滋味,剩下一些,他与殷鹏摆在院子里的石桌上佐酒。
“我去酒铺沽酒,到军后巷买羊肉,那傻不拉叽的赵二愣突然塞了一封信给我,说是珺小
姐的信——住进兰亭巷都两个月,还真没有觉察到一身羊膻气的赵二愣,会是棠邑的秘谍!”殷鹏感慨着将信递给王文谦。
王文谦拆开信,读了一遍,便揭开灯罩子点燃烧成灰烬,不留一丝痕迹。
“珺小姐怎么说?”殷鹏问道。
“珺儿唠里唠叨说了一些她们到洛阳后的事情,韩谦忙于战事,还没想到要册封妃嫔,却是朱珏忠、陈由桐等大臣主张,便草草走了一下过场;还说我倘若想渡江去北岸,她在历阳有座庄子,可以办书院——她真是翅膀长硬喽,知道替我安排退路了……”王文谦说道。
殷鹏窥着王文谦眼里有几份掩藏不住的萧瑟之意,心里也是微微一叹。
他虽然没有直接看信里写什么,但王珺要传达的意思,他这时候也明白了。
朱珏忠、陈由桐等人到底还是偏于保守,即便新旧制要融合,他们应该还是希望更多的偏向于旧制,因此才在王珺、赵庭儿到洛阳后,会在那么紧张的局面才主张先给二女定下名份,接下来多半也会在时机恰当时接他们去洛阳。
棠邑倘若始终是作为大楚的藩镇,他们脱离楚州后住在金陵,当然没有什么,但现在的形势,金陵显然不再是他们的栖息之地了。
而倘若梁楚能够较好解决掉这次的禅继危机,他们也只能赴往梁国寻一栖身之地,只不过王珺写这封信过来,显然是希望在韩道铭或冯翊正式派人过来跟他们接触时,他们能主动提出去历阳定居,而不是去洛阳,以便避开掉韩谦与梁国旧吏之间一些微妙的分歧。
作为一个父亲,看到自家女儿完完全全拐向夫家,心里多多少少不是个滋味吧?
殷鹏笑着说道:“我倒想着住去历阳,虽然才一江之隔,夏秋时,历阳天气要比金陵爽利多了,实是宜人之居呢——就不知道梁楚能否谈成和议。我去沽酒时,看到世子的车马连夜赶去寿王府,想必还是要劝寿王联合楚州一起出兵收复淮西吧,会不会打起来,现在还真不好说。”
“削藩伐潭州,杨致堂是什么时候才真正出兵杀入衡州的?而金陵逆乱,杨致堂又是拖到什么时候才派其子赶去岳阳的?杨致堂是江湖老辣,每次都占到大便宜,但这也决定真要对淮西用兵,他舍不得将右龙武军拿出来,第一个冲进淮西开打,”
王文谦摇了摇头,说道,
“而侍卫亲军守京畿;左武骧军要守池舒江宣等州,防止京畿右翼及江西、荆襄、湖南出大纰漏;周炳武、张蟓、赵臻在西线兵马虽多,但李知诰、柴建归附梁国,蜀军又必然会与梁国结盟,他们也被牵制住难敢异动。能动的也就右龙武军及杨元演的楚州军,但不要说长信宫里的那位了,沈漾、郑榆、张潮以及黄化等人都不会单叫楚州军攻入淮西。倘若要打,最终还是要叫右龙武军第一个杀进去。杨致堂舍不得的,他既没有必要,也没有豁出去的果断。韩谦此时都收了李知诰、柴建,却还将王婵儿、杨林等人送到金陵来百般讨好,杨致堂更会想着多观望两三个月看河洛战局的发展,却没想到韩谦能争得这最关键的两三个月的时间,最艰难的阶段也就过去了,到时候说不定韩谦会抢着对右龙武军先下手呢……”
“即便河洛能撑到禹河大汛,伤亡也必然相极为惨重,韩谦即便能得喘息的机会,也应该准备秋冬之后的防御,怎么会抢先进攻右龙武军?”殷鹏疑惑的问道。
“你说的不错,两三个月禹河大汛到来,会迫使蒙兀人不得不再度撤军,河洛会迎来难得的四五个月的空隙去休养生息,以迎接秋冬后,蒙兀人与东梁军发生的新的攻势,”王文谦说道,“而事实上在入冬之后,贾鲁河、颍水都有长达三个月的冰封期,能给东梁军从侧翼进攻许陈蔡颍的机会,这将使得韩谦在北线面临的军事压力更大——这也注定河洛战局熬过第二阶段,梁楚和谈还拖着没有谈拢,韩谦就必然要抢先下手摧毁楚国全部的水军战力,以便入冬之后能将更多的精锐兵力调往北线——你想想,去年河淮战事结束后,韩谦着孔熙荣率部夺邓均二州,可有过半点犹豫?你看着吧,韩道铭也好,冯翊也好,这段时间在金陵定会百般示弱,就不知道杨致堂到那时候看到韩谦真正的獠牙,会有什么感想了。”
“啊,我真是没有想这么深,”殷鹏微微一怔,感慨说道,“唉,珺小姐怎么舍得叫大人留在历阳?”
“韩谦用谋从来都不居于人下,身边也不缺谋臣,我还能有什么用?”王文谦颇为感伤的说道,“哦,对了,珺儿只是要我去历阳,有机会你随韩道铭他们去洛阳吧……”
“我留在大人身边侍候就好。”殷鹏说道。
“说什么混帐话呢,”王文谦说道,“韩谦倘若能从蒙兀人手里夺回关中,天下必归于大梁,我有珺儿这么个女儿,史书不会缺我一笔,你跟着我,那真是什么都耽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