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怀风这些时候为卫景昭走南闯北,虽然年纪上,他与卫景昭相差并不小,但政务上,卫景昭总喜欢听一听他这个“年轻人”的想法,被问到也不是一两次了。
慕怀风坦荡地回答:“只要皇上愿意,并无不可,如果有贺大人像当年傅大人一样,在朝政上能有力挽狂澜之效,微臣处理起朱家周家时,也会更加得心应手。”
卫景昭颔首不语,就在慕怀风以为没有其他事情的时候,卫景昭忽然说了一句,“今天卫启祯对你说的话,你可听到了?”
慕怀风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等回想起那一片混乱之中,卫启祯说的是什么时,额间便渗出了丝丝点点的冷汗。
“若是微臣没记错,说的是微臣靠……靠女人。”慕怀风努力不让上首的人多想,“毕竟微臣低微之时,曾迎娶了郡主,这些年来又蒙皇上看重,难免会有些风言风语,好在微臣行的端坐得正……”
“朕却不这么想,你与卫芷吟之间没什么感情,她之后那样对你,自然也不可能为你讨要什么好处,只要知道一点内情的人,都明白。”卫景昭的目光似乎能穿透人的内心,“卫启祯究竟指的是什么,朕想你心里应该清楚。”
好似又回到了那个晚上,余杏林的信中把当时的情景描述得太过清晰,看到因为那枚手帕,青栀和自己牵连到一起的时候,慕怀风既慌张,又心酸。
又是这样的慌张,又是这样的心酸。
这样的情绪,转换到了脸上,却是阴影下没有多余表情的恭顺,他的身子藏在墨青色的衣袍之下,无人能听到他心脏的剧烈跳动,“回皇上的话,微臣之前不知,皇上提点了之后,微臣细想了想,就明白了。那些话语,无非在微臣与瑾妃娘娘的谣言上,再添一层。”
卫景昭淡淡地说:“你知道就好,你对瑾妃的心思,朕不知道究竟是如何,也不想知道,但瑾妃是朕的女人,启安是朕的儿子,为了他们的名声着想,朕不得不提点你一两句。”
慕怀风咬了咬牙,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跪在了地上,可以闻得轻轻的“咚”声,“皇上,微臣对皇上,对宫中各位娘娘,从来没有半分僭越之心,微臣也希望能寻得一人,能够琴瑟和谐过此一生,只是命途多舛,微臣与郡主之间,产生了许多误会,这些误会,本就和瑾妃娘娘没有半点关系。”
卫景昭赞许地点头,“既然你也有这样的想法,身为朕的近臣,还怕寻不到好姑娘?朕以为,府尹之女就不错。”
慕怀风忙躬身拱手,“皇上先前的意思是纳入后宫。”
“纳入后宫的事尚未宣布,朕将她赐予你,如何?”
再没有任何退路,一个女人的命运也如斯被把玩在股掌之上,慕怀风觉得荒谬,也觉得被权力翻起的巨浪一下一下拍在脸上,生疼不已。他深深地低下头去,“一切全凭皇上做主。”
这一晚,卫景昭去了青栀那里。
因是小小的别离,卫景昭又担心青栀,两个人不免凑在一处说了许多话。说起慕怀风这桩又是从天而降的婚事,卫景昭道:“其实朕这一次并不是乱点鸳鸯谱。”
青栀道:“哦?何以见得?”
“朕给慕怀风赐婚之前,私下里见过两江总督和金陵府尹的两个闺女。总督之女赵嫣,眼中明明有抵触之色,却不敢说出‘不愿入宫’这样的话,府尹之女喻听雪,忍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说她不过是从父亲之命,若是入宫也认了,会做一个好妃嫔。”卫景昭小心翼翼地揽了青栀的肩,生怕碰到伤口,“朕以为,这不是逆来顺受,这是努力把原本不好的日子过得好起来。”
青栀恍然,“慕大人的性子其实有些内敛,碰上一个太过外露,或是太过内向的姑娘,都不好,唯有这种春风化雨的,才能让他慢慢地接受。”
卫景昭一笑,“你知朕的心意,可知不知道,朕常常想,你与慕怀风之间,到底有没有旧情?”
青栀眉眼清澈,静了许久,这是盛夏里花开时的一种温柔的沉寂,在不为人知的时候悄悄绽放出一种美丽。终于她长叹了一口气,“罢了,拼着大逆不道,我也不愿瞒着景昭——我与慕大人之间,一生一世生死同穴的爱,没有,但少男少女怦然心动的情愫,有。”
她的心里是紧张的,仿佛被一张缠绕的网攫取住,但话已说出口,没有任何余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