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祈忽地轻笑了一声,“原来怀玉人老珠黄就是这副模样,倒还真是新奇。”
江词暗暗地白了他一眼,又听得他说道:“不过就算老了,你这性子怎么也没收敛收敛,这力气还是这么大,勒得我手疼。”
江词听得气不打一处来,论颠倒黑白谁能比得过她眼前这位,她气得牙关紧咬,转过头怒气冲冲地,举起通红的手腕展示给元祈看:“四哥这嘴皮子倒是利索,黑的都能让你说成白的,你瞧瞧我这手腕,我都还没说什么呢,你倒先恶人先告状了!”
元祈面上没有丝毫被她指责的愧疚,反而挑了挑眉,“妹妹这都能怪到我头上?要不是你死命挣脱,为兄怎么会手疼,你看,我这手掌一片通红,和怀玉你逃不了干系。”
他似乎是怕江词不相信,急忙把手掌摊开,但掌心纹络清晰可见,修长的手上哪有他所说的通红一片,真是睁眼说瞎话。
江词气得直接上手,身后是软趴趴的枕头,她举起就向元祈砸过去,这当然毫无杀伤力,但好歹能消消气吧。元祈一把接过枕头,面色是要多无辜有多无辜,江词便怒目而视,睁大了眼睛瞪了他好一会儿。终于崩不住,笑了。
江词忽然咯咯地笑出了声,半晌都未曾停歇。她理解元祈的良苦用心,元祈再用和她斗嘴的方式告诉她,她即便是这副样子,也不会有什么改变。皮囊不过是一副表象,又有什么干系。真正在意你的人不会介意这些,既然如此,她又何必顾影自怜,平白多添些愁苦的情绪。
等她笑得累了,停歇下来。元祈从圆桌前端来一盘点心,道:“动嘴皮子这么累人的一件事,妹妹要多补补身子。”
“多谢四哥。”江词便不客气地接过来,她看得开了,于是这份相处似乎又回到了从前,唯一的出入是她眼角的皱纹,在她笑意正浓时愈发明显。
自始至终,元祈面上的表情都没有丝毫改变。他眼看着江词将一整盘的点心都吃完了,不由哑然失笑,“长兄怎么还不回来,瞧瞧怀玉都饿成什么样了,再这样下去,怕是都要把我给吃下去了。”
江词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只听得吱呀一声,房门被人轻声推开。
二人双双回首,看见来人,元祈蓦地轻笑了一声,“说曹操曹操到,这才说到长兄,长兄就来了。”
纪楚含面无表情地走进来,视线落在江词身上,这样闲散自如的状态,是在和他相处时从来不会有的。果然,他没有做错决定,元祈正是那个能打开她心结的人。
“哦?说我什么了?”
他漫不经意地扫了元祈一眼,身后尾随而来的丫鬟们端着一个个盛满菜的托盘进来,不一会儿,整个圆桌上就被菜盘子霸占了全部位置。
丫鬟上完菜又接二连三地从房中退下,元祈便笑道:“自然是念叨长兄为何还不回来,怀玉的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
江词没好气地又向元祈扔了一个枕头,元祈稳稳地接过,还不忘嚣张地挑眉示威。
纪楚含将这一番情景看在眼底,不动声色地别开眼,心头蓦地涌起一阵醋意。她就是能和别人这么好好相处,偏偏对他就不行,他心头一阵不舒服。
“薛兄说,小……怀玉现在的身子,只适合吃一些大补的食材。”
他回头,江词正顺着元祈的搀扶穿着鞋子,对他方才所言置若罔闻,他这一番话说得,倒像是自言自语似的。
纪楚含不自在地转过身,元祈已经扶着江词坐到了圆桌前,待到元祈落座,才笑道:“长兄说的是,这里摆着的都是鹿茸、燕窝和参汤之流,不知是薛府花了血本来调养怀玉的身子,还是什么其他的缘故。”
元祈的笑意意味深长,带着几分不怀好意和了然于心。纪楚含神色淡然地看着元祈,他的眼线当真是遍布全城啊,这些补品都是他在熬药的间隙,派侍卫暗中回宫取来的,都是宫中的补品,这才刚发生的事情,元祈竟然能这么快就得到消息,当真是不简单。
江词懵懂得视线在他们两个人中间打转,“还有什么其他的缘故?”
她暗哑疲乏的声线让纪楚含听得一阵心疼,但她却是年轻的,即便额间的白发又增添了少许,但她现在,明亮的双眸中夹杂着天真和乐观,那是元祈带给她的。
纪楚含长舒了一口气,却还是觉得胸口闷闷得,透不过气来,他淡淡地答道:“没什么。”
冷冰冰的话语不掺杂一丝感情,似乎是直接划开了与她的界限,江词闻声顿时有些失落,漫不经心地答了一声:“哦。”然后便专注于眼前的那盘燕窝,闷着头扒愣着勺子。
江词的手拿起瓷勺有些哆嗦,兴许是方才与元祈的打闹耗费了太多力气,以至于她现在浑身乏力,就连吃个饭都如此费力,她忽然觉得自己现在年逾半百,鼻尖蓦地一酸,低垂着头有些丧气。
“既然怀玉不爱吃燕窝,那就尝尝别的。”
元祈悠扬的声音在身侧响起,江词稍稍抬眼,就瞧见他用筷子夹好了一块鹿茸,正摆在自己面前。
元祈道:“张嘴。”
江词便乖巧地吃了一块鹿茸,鲜嫩多汁,当真是美味佳肴。眼角一瞥,却见眼前的纪楚含早就没了身影,不知是什么时候就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