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凛冽,寒意穿透层层衣物,徐础却一点也不觉得冷,热血周流,向他证明,自立确实比劝人有趣多了。
没人天生是谋士,也没人天生是帝王。
七族头目没睡,正在商议明天如何应对小姓头目,却迟迟没有取得共识,争吵不休。
一见到徐础进来,王颠立刻迎上去,示意他出帐说话。
营地里没那么多规矩,卫兵早就找地方睡觉去了,外面没人,王颠道:“徐公子可有意争夺大都督之位?”
“正有此意。”徐础不打算再假客气。
王颠点头,“我猜也是如此,所以我与孟将军全力推荐你,可是其他人有些犹疑?”
“以为我太年轻吗?”
“那倒不是,他们觉得……”
“我与王将军算是旧相识了,有话尽管直说。”
“他们觉得徐公子的野心怕是不止于大都督,担心日后寻到真正的吴皇子孙之后,徐公子不肯奉其为主。”
吴军连战连败,走投无路才来洛州,居然还在担心未来吴王的位置稳不稳当,徐础心里鄙视,脸上却带笑,“我若为大都督,第一件事就是祭祀历代吴皇,立誓寻找吴皇后裔,当众说出的话,神鬼共鉴,天下皆知,以后如何反悔?”
王颠笑道:“有徐公子的这句保证就够了,你不必进帐,我去劝说诸人,明日必定全力推举徐公子。”
徐础犹豫了一下,他宁愿自己劝说七族头目,可是不忍拂却王颠一番好意,拱手道:“那就有劳王将军了,我再见孟将军、宋将军一面,便得回城。”
王颠进帐,孟僧伦、宋星裁很快出来,两人更是非徐础不选,孟僧伦道:“小姓头目人数虽多,各有异心,不如七族子弟团结,明日聚会,徐公子可不必多言,由我推举,宋将军等人齐力助威,必成压倒之势。我与千金秤私下谈过,他说徐公子若能许他统领十营,他可劝说至少十五名头目提供支持。”
“千金秤深得人心,小姓十营正该归他统领。”
孟僧伦大喜,又聊几句,与宋星裁送徐础出营。
孟僧伦先回帐中,宋星裁多送一段,告辞时道:“徐公子胆气过人,颇有吴士之风,七族子弟莫不敬仰。吴皇子孙散落民间,不知何时才能寻得其人,便是找到,若已沦为百姓,与常人无异,如何能兴复大业?以我愚见,徐公子乃吴皇外孙,既已改姓,可继大统。”
徐础拱手道:“吴皇殉国,江东至今思之,因此非徐姓不从。在下改姓,乃是思念亡母,绝无入继之意。望宋将军今后不要再说这种话,只要找到真正的徐氏子孙,我立刻奉其为主,绝无二心。”
宋星裁颇显失望,“既然如此……反正现在也不是说这种事的时候,明天我只奉徐公子一人为大都督,若有万一,我愿率部下随徐公子另立旗号。”
徐础握住宋星裁双手,“我与宋将军一见如故,今后当为生死之交。”
宋星裁告辞回营,徐础上马,带人进城休息。
离天亮没剩多少时间,徐础睡不着,秉烛而坐,等候次日的推选,心中反复思索,唯一觉得不妥的是,没有坚持亲自进帐劝说七族头目,他身边太缺少亲信,任何事都不该假手他人。
事实上,他唯一的亲信只有唐为天。
唐为天平时倒下就睡,今晚也陪在旁边,一会剪下烛花,约摸小半个时辰之后,终于忍不住开口,“公子,我能说句话吗?”
徐础从思绪中退出来,笑道:“当然。”
“你今天说过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啊?”
唐为天一直跟在身边,越听越糊涂,搞不清公子的真实意图。
“呵呵,都是真话。”
“可是……公子一会要称王,一会不称王,两边发誓,不能都是真话吧?”唐为天越发不解。
“我便称王,也不会是吴王,所以两边发的誓言一点都不矛盾,全是真话。”
唐为天愣了一会,笑道:“我明白点了,公子是聪明人,说的话……我可听不懂。”
“不要对外人说。”
“我想说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唐为天轻叹一声,“老实说,我还是更喜欢从前的公子,至少那时的话我能听懂个大概。”
“有时候,咱们就得先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然后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比如我不想离开家乡,但是必须先离开,才能吃上饭。”
“对,有朝一日,你还能衣锦还乡。”
“那可好。”唐为天眼睛发亮,随即暗淡,“我怕是连老家在哪都找不到啦。”
“只要找,总能找到。”徐础肯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