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手杀死的。”马维有点得意地说,示意徐础随他走到一边,小声道:“那天的话,我是信口胡诌,吴王别放在心上。”
“哪些话?”
“许多事情变得容易、简单那一类的话,我随口一说,其实没什么事情会真的容易、简单,要不是吴王出手相助,我可能……总之我得谢谢你。”
“梁王不必多礼,你我二人多年交情,不因几句话而改易,当初我被冤枉时,也要多亏梁王相助,才能逃出来。”
马维嗯了一声,示意徐础再走远一些,绕到一根柱子后面,远离诸王,更加低声地说:“郭时风是不是跑到吴王那里去了?”
“梁王在找他?”
马维摇头,“吴王可以不回答,但是不要撒谎,我比你更了解郭时风。”
徐础于是不回答。
马维等了一会,继续道:“这是怎么了?当初大家一块策划刺驾时,情逾手兄,如今万物帝已死,天成半倾,你我各自称王,却好像变成了陌生人,彼此提防,难得一句真心话。”
“我想,这是因为咱们都没找准自己的位置。”
马维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没错,都想称王,都想问鼎,都不愿居于人下,可宝座只有一个,虽然宽大,却容不下两个人。反倒是郭时风,最明白自己想做什么。”
“我送他出城了,郭时风想要投奔的不是我,而是邺城。”
“唉,郭时风虽然两面三刀,但他的眼光向来不错,他投向邺城,必有原因。难道咱们的一番辛苦,都将付与流水?”
“义军人数占优,只要团结,必能大胜。”
“团结……”马维斜身向柱子外面扫了一眼,见无人走近,小声道:“说到投靠邺城,晋王也有此意,而且早就派人与官兵联系,之所以迟迟没有打开城门,是因为条件还没谈妥。”
对沈耽暗中的行径,徐础一点都不意外,对马维的直言不讳,徐础倒有些没想到,“晋王也在观察形势,义军若能重占上风,他自然还会站在义军一边。”
马维靠近徐础,几乎贴在他耳边,“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你宁愿选择晋王,也不来帮我?”
徐础有些尴尬,干脆还是不开口。
“后来我想明白,我自己尚且今日投向晋王,明日倒向宁王,有什么资格埋怨吴王?吴王刚才说得对,咱们都没摆正自己的位置。所以总得有一个人做出改变,否则的话,就得刀兵相见。”
“嗯。”徐础太了解马维,几乎能够猜出他每一句话背后的含义,这次却是例外,他听得有些糊涂。
马维停顿片刻,最终下定决心,“只要你肯让我保留梁王之号,我愿意奉你为主。”
徐础大吃一惊,后退一步,碰到了柱子,看向马维,分不清他的话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马维脸色十分严肃,“我从前希望吴王能够奉我为主,现在看来是没有可能了,吴王固执己见——”马维突然笑了,“向来如此,与其让吴王改变心意,不如我改。”
徐础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马维轻叹一声,“吴王现在不信,没关系,我会做几件事,让你相信。”
“我相信梁王,只是……是什么让梁王自愿改变?”
马维脸部微微抽搐一下,半晌才道:“因为……我害怕了,我最初真以为所有降世军将士都希望杀死薛六甲,结果却是相反,许多人要为他报仇。满城哗变的时候,我真的害怕。但是害怕也有好处,我终于能够冷静下来,思考自己错在哪里,思考我与吴王谁更适合做皇帝。虽然我不太愿意承认,但我思来想去,只能是吴王。”
“问鼎者众多,非我一人。”
“能让我折服的,唯有吴王一人。”马维稍一拱手,“那边仪式快结束了,咱们过去吧,我会再找机会去吴王营中拜见,到时咱们详谈。”
宦者已经住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甘招笑道:“都说皇帝家龙多,果然没错,可是这么多龙,就没见一个跳出来保护朝廷,全是无用胆小之龙。”
沈耽在另一头道:“据说有人推算过,东都龙脉断裂,紫气北移,所以湘东王、济北王才要去邺城另立朝廷。”
宁抱关冷冷地说:“可以了吗?咱们在这里无所事事,官兵若是趁机攻城,正好打咱们一个措手不及。”
“可以了。”徐础宣布,挥手屏退众宦者,“今日就到这里,待我制定一个详细计划,再与诸王商议。”
诸王纷纷拱手告辞,正要离开,大殿外走进一群人。
薛金摇来了,带着十几名法师,堵住诸王出路,“等等,我还没祭拜呢。”
薛金摇回城的消息还没有传遍全城,除了徐础,诸王看到她都有些意外。
甘招与她最熟,见面之后也最觉尴尬,上前道:“金圣女无恙,可喜可贺,那个……我们已经祭拜过了……”
“借你们的光,我才能正式祭拜。要不了多久,等一下没关系吧?”薛金摇目光扫视,她没带兵器,也没穿盔甲,却有一股抹不去的英武之气,令人不敢轻易提出反对。
宁抱关道:“可以等一会,侄女别耽搁太久。”
晋王没吱声,向外张望,不明白薛金摇是怎么闯进来的,晋军明明得到他的严令,不许任何人进殿。
梁王挪开目光,不看薛金摇,他早就忘了吴王是降世王的女婿,这时才想起来,心里有些嘀咕,后悔刚才那些话说得太早。
徐础上前,握住薛金摇的双手,凝视她的双眼,“诸王的确都有急事,不能久待,你……”
他想说点什么,心里却犹豫不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