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时风不等费昞,直接道:“邺城那边的形势是这样:此战虽然折损不少兵力,但是根基还在,济北王父子因为看错你而暂时失势,如今是湘东王主事,王铁眉治兵。这两人的想法一样,改攻为守,不急于夺回东都,而是要一直围下去,直到义军坚持不住。”
“冀州的粮草够用吗?”徐础问,义军的粮草暂时不是问题,比远道而来的官兵要充足得多。
“不够,本来能用十几天,现在又能多坚持几日。”
“嗯?”
“今天死的人太多。”郭时风笑道。
“义军肯定坚持得更久。”
费昞被卫兵送回来,脸色平和许多,向徐础点下头,坐在郭时风身边,一句话不说。
郭时风也不避讳,继续道:“湘东王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亲自出使汉州,邀大将军率兵返回东都。”
“嘿,大将军那里也没有足够的粮草,他要在汉州搜刮一番,至少得等开春才能回来。”
“没错,所以济北王南下荆州,邀奚家回来。”
“奚家人一路逃回荆州,兵马不全,回来又能如何?”
“荆州无兵,但是存了一些粮草,若能运来,足够官兵支持到开春,正好等来兵强马壮的大将军。”
徐础想了一会,“两王一去汉州,一去荆州,有谁去江东邀兰家、梁家吗?”
“的确派去了使者,做个姿态而已,两王都认为江东必会提出苛刻条件,不邀也罢。”
“天成正经的皇帝在江东,两王舍江东而邀汉、荆两州,我想不出大将军与奚耘为什么要同意。”
“大将军与湘东王是亲家……”郭时风笑了笑,“大将军目前也没有太大的野心,只要许以重贿,再加上邺城的一点保证,足以令其动心。至于荆州,奚耘兵力稀少,最怕义军占据洛州之后转而南下,以此说之,也有八成胜算。”
徐础正琢磨着从邺城的计划中寻找漏洞,对面的费昞突然开口,再次变得义愤填膺,“又是阴谋,你骗我,我骗你,谁先付出信任谁就是输家。天下就是被这种事情搞乱的,我看你们哪一家也夺不到天下,最后都会亡于仁义之师。”
郭时风与费昞同行,这时却不同意他的说法,笑道:“此一时彼一时,今日的阴谋之师,以后未必不能成为仁义之师。费大人经历的事情多,当年的张息帝,没少用阴谋诡计吧,不也照样成为开国之君?”
费昞冷笑,“你们是阴谋之士,所以只看到先帝的手腕,看不到他的正大光明。唉,不在于用多少阴谋诡计,而是——”费昞看向徐础,“你们将阴谋诡计看得太重要,说是权宜之计,以后怕是舍不得丢掉。上行下效,你以阴谋见长,周围的人自然也以为阴谋是好事,纷纷效仿,尝到甜头之后,你还能阻止得了吗?”
仍是郭时风回道:“好比斗力,人力有穷尽,多斗几场,自然分出强弱,弱者拜服强者,自然之道也。斗智亦如是,许多人想耍阴谋诡计,未必想得出来,早晚会甘拜下风。”
费昞只看徐础,“若是人人知难而退,就不会有人造反,你以阴谋诡计服人,总会有不服气的人自以为聪明,向你挑战。”
郭时风连笑几声,正要开口辩驳,徐础道:“这里不是学堂,少做清谈。明天官兵要拿吴军祭兵神,想必是有所求,两位不妨明说。”
费昞气鼓鼓地不吱声,郭时风道:“湘东王对吴王不抱希望,济北王虽然去往荆州,心中仍将吴王当成自家人,他说,‘经此一役,吴王想必已经完全笼络军心,再没有拒绝归顺的借口,望你好自为之,把握最后的时机,若是实在不愿归顺,也不要再动刀兵,等开春雪融之后,双方来一次决战,以定胜负。’”
费昞忍不住补充道:“直白说吧,留在城外的吴军就是人质,你若进攻,官兵立刻在阵前杀人质。就这么简单。如今官匪难分,大家无所不用其极。唉。”
徐础又一次听到“好自为之”,笑道:“郭先先生来当说客,费大人跟来是为什么?”
“我来看看你的嘴脸。”费昞摇头,显然很失望,“随便感谢曹将军此前的帮助——你能放他出城吗?”
费昞一直态度生硬,突然提出这样一个要求,徐础笑着摇摇头,“送出太后,是有用处,放出曹将军,我想不到这对我有何帮助,反而令官兵平添一员大将。”
“邺城不会重用曹将军,我只是不希望看到他身败名裂,枉死城中。”
“那我更不能放人,令曹将军身败名裂者,必是邺城。”
费昞再不说话。
郭时风起身告辞,其实没什么可多说的,随吴王巡城时,他就已经得到答案,“我只是一名传话者,望吴王不要当我是外人。济北王父子对吴王念念不忘,在荆州粮草运来之前,吴王还有机会。”
“在我下一次进攻之前,官兵也有机会安全退回冀州。”徐础笑道,这一次,主动权不在官兵手里。
至于王颠等人,徐础深感遗憾,但是并不觉得那是不可接受的损失,尤其是与今天的伤亡相比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