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陪她的两年,回京后的呵护备至,对她无底线的宠,难道都换不来她的一次妥协吗?
“王爷。”静娘也跟着跪在地上,求道:“您快去杜家跟姑娘好好说说吧,她不可能这么绝情的。”
“让她走!”傅凉枭捏紧拳头,一直以来,他纵着她,宠着她,惯着她,从来没想过要她回报什么,只要她好好地待在他身边,等时机一到,他便娶她过门,让她成为自己后院唯一的女人,待来日登基为帝,他还会让她成为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可是仅仅因为这么一件事,她就想跟他彻底断干净,可见在她心里,自己所有的付出与行动都那么的不堪一击,还抵不上一个孩子,换不得她的一句挽留。
她明明就知道,面对她,他最是没办法,只要她肯说一声舍不得,说一声放不下,他一定会心软的,可是如今看来,自己所做的一切,根本就没有把她的心给捂热。
“王爷。”水苏直接哭出声,“姑娘她肯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还请王爷体谅。”
傅凉枭冷冷一笑,“本王体谅她,谁来体谅本王?”
水苏的哭声戛然而止,出了房门以后,又不要命地往杜家赶。
这一来一回的太费时间,等到了杜家,天色都黑了。
杜晓瑜已经收拾好了行头,正准备歇下,就见水苏哭着跑进来,什么都还没说便直挺挺地跪在她面前。
杜晓瑜愣了一下,“水苏?你怎么回来了?”
水苏抱着她的腿,求道:“姑娘,你不能走。”
杜晓瑜眉目一凛,“是他让你来的?”
“没有。”水苏接连摇头,“是奴婢自己来的。”
杜晓瑜往后退了一步,挣脱她,水苏忙又扑过来继续抱着她腿,好似一松开,她马上就会插翅膀飞了。
“姑娘,下月十八便是婚期,你现在赶着去汾州,是想要做什么呀?”
“没做什么,只是太久没回去,想那边的家人了。”杜晓瑜面无表情地说。
“那姑娘和王爷的婚事……”
“不还早吗?”杜晓瑜斥了一句,“你起来,哭哭啼啼做什么,又不是死人了。”
水苏不起,抱得更紧,“奴婢不准姑娘走。”
杜晓瑜皱眉,“你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就不准我走了?”
“奴婢是什么都不知道,但奴婢看得出来,王爷对姑娘是真心的。”水苏一边哭一边呜呜咽咽地说,“绑架的事是荒唐了些,可王爷愿意负责到底,这就说明他心里是有姑娘的,况且,乡下的两年,王爷对姑娘还不够好吗?”
杜晓瑜呆呆地站着。
没错,他对她是好,可如果这些好要她失去为人母的资格作为代价,她宁可不要。
这是底线!
“姑娘……”没听到杜晓瑜吭声,水苏还以为她是回心转意了。
过了好半晌,杜晓瑜才淡淡道:“要么,你跟着我回汾州,要么,你就留在杜家,要走也行,我把卖身契还给你。”
水苏傻眼了,“姑娘不要王爷,连奴婢也不要了吗?”
杜晓瑜自嘲地笑笑,哪里是她不要他,分明是他一点余地也不给她留。
上辈子是上辈子,这辈子都还没怀上,他怎么就敢肯定孩子会有问题,怎么就能私自替她决定绝育的事?
她嫁给他,不仅仅是想当他的妻子,还想当他孩子的母亲,她只是想要一个完整的家,而不是把自己变成永远不会生育的女人,然后过继别人的孩子来享所谓的天伦之乐。
那不是她期待的婚后生活。
见杜晓瑜去意已决,水苏马上站起来,“奴婢跟着姑娘走。”
说完,快速回了自己的房间收拾行头。
杜晓瑜坐在床沿边,心一阵阵地锥着痛,睡不着。
水苏收拾好东西,见杜晓瑜的房间还亮着灯,又蹭了过来,尽量劝说,“姑娘要不再考虑考虑吧,王爷他肯定是舍不得姑娘的。”
杜晓瑜摸摸她的脑袋,“傻丫头,两个人要在一起,是不可能光凭最开初的感情过日子的,一个家,除了夫妻,还要有子女才叫完整,如果一个男人娶了你,却让你一辈子失去做母亲的机会,你还会乐意嫁吗?”
水苏傻傻地看着杜晓瑜,“难不成王爷他……”
“嘘……”杜晓瑜竖起手指,让她噤声,“夜深了,你回房睡吧,咱们明天一早就走。”
水苏仍旧处于震惊中回不过神来。
别人不知道,她却是最清楚的,王爷就是当初在白头村险些被姑娘招上门的女婿阿福,当时的阿福真的是好暖好暖,对姑娘各种好,哪怕是不会说话,她们这些做下人也都看在眼里,那是真真把姑娘当成眼珠子疼了。
回京后两个人的相处虽然不多,可难得见上一回,二人哪次不是浓情蜜意羡煞旁人。
然而这都谈婚论嫁了,怎么临近婚期了还闹出事来?
水苏越想越觉得可惜。
王爷那么好的人,姑娘错过了这村哪还有这店儿?
而王爷那边,他这么在乎姑娘,又怎么忍心让姑娘伤心呢?
“姑娘和王爷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水苏极不甘心地问。
“没有误会,该说的话都说得很清楚。”杜晓瑜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里的珠花。
这朵珠花是以前在白头村的时候,阿福第一次打猎换了钱,悄悄给她买的,她一直戴在身上,不管后面得了多珍贵的首饰,她都舍不得扔。
“可是奴婢觉得,姑娘分明还是放不下。”要是真放下了,为何还会对那朵珠花如此不舍?
杜晓瑜没说话,只是双眼有些湿润。
放不下是因为还爱他,可是爱的代价太沉重了,她担负不起,只能选择逃。
两个人在一起光考虑风花雪月不顾其他,这是谈恋爱,而不是婚姻。
恋爱只是一时的新鲜劲,他们最终要步入漫长的几十年婚姻,他觉得有她就够了,一辈子没孩子也无所谓,可以过继别人家的孩子来继承他的王爵,那是因为他上辈子就拥有过,他重生回来,不过是想重温旧时光罢了,所以能做到如此洒脱。
可她不一样,她什么都是第一次,她想要完整,想要属于自己和他的孩子,她不要绝育,不要变成人们口中“不会下蛋的母鸡”。
她只是想像别的女人一样嫁了人以后正常做个母亲,为什么就有那么难?
——
杜晓瑜几乎一夜未眠,天刚亮就坐到梳妆台前开始梳洗了。
黑眼圈很重,眼睛里还有红血丝,她没扑粉遮盖,没那心情,随便绾了头发就站起身来。
水苏见状,惊呼道:“姑娘可不能这样出去,会吓坏三爷和太太的。”
杜晓瑜心中烦闷,摆手道:“没事,我一会儿戴个面纱,他们瞧不出来。”
“可是……”水苏还想说什么。
“你到底走不走?”杜晓瑜瞅着她,冷声道:“不走的话,就留下来,我自己去。”
“奴婢要一直跟在姑娘身边。”水苏马上挺直了腰杆,拿上包袱,跟着杜晓瑜走出海棠居。
老太太虽然答应她回去,却也是气得不轻,这会儿不愿见她,杜晓瑜便没去讨嫌,直接朝着大门外而去。
杜程松、杨氏、杜晓骏和许如月四个站在马车边。
杜晓瑜出来的时候,见到杨氏正在抹眼泪。
旁边杜程松似乎说了句什么,她忙挤出笑容来,那笑得,比哭还难看。
“爹,娘,四哥四嫂。”杜晓瑜走过去,给几人行礼。
“筱筱,你真的想好了要走?”杜程松眉心一片愁云,他不担心杜晓瑜走后杜家可能会招来麻烦,也不可惜自己耗费半辈子积蓄为她盖的万景园会成为毫无价值的摆设。
这一刻,作为生父,他只觉得心疼。
这个女儿向来不会如此无理取闹,到底是什么样的痛,伤得她连杜家都待不下去,非要回到原来的窝。
“爹,我就是去散散心,总有一天还会再回来的。”杜晓瑜莞尔,脸上看不出丝毫难过的情绪,“娘和嫂嫂是双身子的人,平日里要多多注意。”
说完,对着杜程松和杨氏跪了下去,“女儿此去路途遥远,无法在二老跟前尽孝,还望爹娘见谅。”
杨氏热泪盈眶。
杜程松把她扶起来,也是哽咽得厉害,“筱筱要是想回来了,就来封信,爹亲自去接你。”
“嗯。”杜晓瑜颔首,看向杜晓骏,“四哥,咱们走吧!”
杜晓骏看着杜晓瑜,欲言又止。
“四哥也有话跟我说吗?”杜晓瑜问。
杜晓骏单独把她拉到一边,说道:“小妹能否告诉我,你和楚王殿下为何会发展到这一步,是不是因为他绑了你,让你觉得受委屈了?”
“没有的事。”杜晓瑜摇头,“四哥不要胡乱猜想了。”
“可是你走了,你们的大婚怎么办?”杜晓骏最关心的还是这个。
“再说吧!”杜晓瑜不想过多的谈论这个话题,每多说一句,都是在扎她的心。
一个半月的时间,凭他的本事,要退婚轻而易举。
“四哥是真不愿意看到你这样。”杜晓骏虽然平时大大咧咧,对妹妹却很上心,知道她把所有的苦都埋到了心里,当下更是不忍,“对别人没法说,难道对哥哥也要有所保留吗?”
杜晓瑜嘴唇嚅动了一下,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只是简单一句,“时辰不早,咱们该走了。”
杜晓骏重重叹口气,与爹娘和娇妻告别以后,坐上车辕,亲自给杜晓瑜赶车。
马车里,水苏最后一次问杜晓瑜,“姑娘可想好了,这一走,便再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杜晓瑜不答,眼角滑落两行清泪。
——
楚王府。
秋敏凡的信鸽来得很及时。
傅凉枭伸手打开一看,上面写着杜晓瑜已经启程了,马车很快就要出城门,请示他到底拦不拦。
傅凉枭随手将纸条扔在满是空酒坛子的桌上,纸条很快就被酒液浸湿,上面的字迹逐渐模糊,直到看不清原来的轮廓。
静娘就守在一旁,这一夜,王爷喝了不知多少酒,双眼熬得赤红可怕,整个人憔悴到都快变形了。
静娘不敢劝,劝一句就得被赶出去。
见傅凉枭对着桌上早就看不清字迹的纸条发呆,静娘道:“奴婢去送送姑娘吧!”
傅凉枭没拦,伸手撑着宿醉后胀痛的脑袋,缓缓闭上眼睛。
杜晓瑜的马车在即将出城门的时候被拦住了。
拦马车的不是旁人,正是秋敏凡,随着秋敏凡来的,还有秋敏君。
这次不是傅凉枭的吩咐,而是秋敏凡自己的主意。
看着这对堂兄妹,杜晓瑜觉得自己没什么要跟他们说的,直接对外面的杜晓骏道:“四哥,咱们继续走。”
“杜晓瑜,你下来,我有话跟你说。”秋敏君伸手拦在前面,一副要走就从她尸体上踏过去的架势。
杜晓瑜坐着不动,“事无不可对人言,敏君姑娘有话直说,我赶时间。”
“婚期就在下个月,你为什么突然要离开?”秋敏君面色微怒,她是可以放手成全王爷和他心爱的女子,但绝对做不到眼睁睁看着王爷被其他女人这么作践!
杜晓瑜挑开帘子,莞尔一笑,“敏君姑娘也说了,婚期是在下个月,距离现在还有一个半月这么久,又不是今天大婚,我为何不能走?”
秋敏君一噎。
秋敏凡走过来,眸光沉凉,“王爷昨夜喝了很多酒,我想,他这个时候很需要你在身边。”
“就算不是我,也会有旁人。”杜晓瑜嘴角扯出一抹嘲讽,“他又不是非我不可。”
“你!”秋敏凡大怒,但考虑到种种因素,到底没对她发火,尽量让语气平静下来,“你这一走,会将他伤得万劫不复。”
杜晓瑜眼皮轻轻一颤。
“为了找到你,为了让你畅通无阻地嫁入楚王府,他牺牲了太多,我不觉得你们之间有什么矛盾是能让你忽视掉他的付出而一走了之的。杜晓瑜,你的心是铁石做的吗?他捂了你那么多年,只差把心都掏出来送给你了,你哪怕是小小的回应一下也好,非要做得这样绝情吗?”
杜晓瑜面色微冷,“那么,秋世孙到底想说什么?”
秋敏凡冷冷道:“你跟我回去,陪在他身边,以后都不准走!”
“凭什么?”杜晓瑜的声音渐渐变得锐利,也越发的冷。
“就凭杜家的窝还在京城,你就没有反抗的余地!”
“你威胁我?”
“我只是不想看到他为了一个女人从此一蹶不振,放弃宏图霸业。”
听到这一句,杜晓瑜忽然笑了。
秋敏凡没想到她会是这反应,眉头皱得更深,“你笑什么?”
杜晓瑜道:“那你回去告诉他,我从来就没奢望过什么锦绣江山,天下为聘,我之所求,不过是一个完整的家罢了,他给不了我。”
秋敏凡瞪着她,“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已经是楚王的女人了,就算真离开,那也是残花败柳,你以为你躲到乡下去,又能做什么?难不成你还真想重新找个人嫁了?”
“若是有人要,我也未尝不可。”
秋敏凡捏紧拳头,“就算你走了,下个月十八与他拜堂的也只能是你,鸡也好,鸭也好,还是一张画像,都行,总而言之,你杜晓瑜这辈子都不可能真的摆脱楚王府!你走得了今日,过了这段日子,我照样有办法将你弄回来。”
水苏听着这些话,只觉得胆战心惊,不停地缩在角落里颤抖,时不时地抬眼看向杜晓瑜。
杜晓瑜低着头,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秋敏君走到车窗边,神情已经不复方才的愤怒,而是抓住了杜晓瑜之前所说的重点,“你为什么会觉得,王爷他给不了你一个完整的家?”
杜晓瑜面色冷讽,不是给不了,而是他不想给,他想让她绝育,断了她诞下子嗣的可能。
“还是说,这只是你为了离开他而临时找的借口?”秋敏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若非这位是王爷最心爱的女人,她真的好想一巴掌把她给打醒。
这个女人简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有那样一个肯为了她掏心掏肺的男人,愿意把这天底下所有的好都给她,她到底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这心气儿,都快高过天了,恁的让人厌恶。
杜晓瑜眼睫微垂,“你就当是我找的借口好了,但不管怎么说,我今日必须出城,你们兄妹已经耽误了我不少时间,若是没什么事,还请让让路。”
“若是我不让呢?”秋敏凡态度坚决。
这个女人要是不回去,王爷会被她给毁了的。
杜晓瑜笑意盈盈地拔下头上的簪子,“我知道你身手不凡,我奈何不得你,所以如果你不让路,那我只能伤我自己了,伤到你让路为止。”
秋敏凡一双眼睛都快喷出火来,她是王爷的心头肉,伤了她,与伤了王爷有什么分别?
秋敏君怕秋敏凡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事来,忙一把拉住秋敏凡,摇头道:“大哥,让她走吧!”
“可是……”
“她是铁了心要走的,咱们拦不住。”
秋敏君说完,目光平静地看着杜晓瑜,“希望你有朝一日不会为今时今日的决定而感到后悔。”
杜晓瑜放下帘子,对外道:“四哥,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