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来,我替玄翁说。”张居正主动走过去,拿过高拱手中的文牍,读道,“刑乃民命所系,刑部为司法之总。居其官者,使非律例精贯,则审狱判案,必不能当其情。然非久于其职,则阅历未深,讲究未熟,欲其精贯,亦不可得。是以刑部、大理寺堂上官以下,当行久任之法。”
“行政与司法,本有不同。目下司法之官与各部院行政之官完全一体,此制当改!”高拱嗓子沙哑,却还是忍不住解释了一句。
“二、州县正官专理民事,加意刑名。”张居正接着读道,“州县正官为亲民之官,钱谷、刑名乃其急务。州县正官当通晓律令,听断检验,不眩于人言,不拘泥己见,而民可无冤。然时下人情玩忽,不务正业者众,孜孜于迎送、参谒等项虚文,津津于一应泛常差委而乐道,刑名大事,或推委于佐贰、幕僚,纵其渔猎贪黩;或虚应故事,草率了事。当行各抚按衙门,严加禁止,详加查考,从重参究。”
“时下为官者,压力是越来越大咯!”李春芳感叹道。
“那就对了!”高拱呛白道,“奢靡成风,觚光交错,迎来送往,游山玩水,是轻松、舒坦,可这样下去,早晚把民脂民膏榨干,把江山社稷葬送!”
张居正见无人再说话,便继续念道:“三、督令观政进士切实讲求律例。进士在内多分发刑曹,在外多为州县正官。兴法治,必从新科进士抓起。进士出炉,按例分送部院寺监观政。时下观政进士却袭故套,整日聚会取乐,无所用心。当饬令各衙门堂上官,督令观政进士讲律例,要拣选知律吏书为之辩证解说,务使其通晓律例;观政期满要考其通晓律令如何。”
“好了!”李春芳终于忍不住制止道,“时下推出的革新改制之事甚多,恐上下一时难以适应。我看内阁不必再议,就请新郑斟酌,分时上奏,次第实行吧。”他晃了晃手中的文牍,“刑部所奏,追论前缇帅陆炳的。这是大事,当慎重商榷停当。”
“怎么追论起他来了?”张居正蹙眉道。
“冤主上控,言官论劾,指控陆缇帅任恶吏为爪牙,侦知民间谁家有钱,抓住他的小过即收捕,没其家,积财数百万;时严嵩父子擅权,陆炳无日不登其门,文武大吏遂争相求陆缇帅在严嵩面前为其美言,受贿不可计,营别宅十余所,庄园田亩遍四方;为邀帝宠,媚权要,竟丧心病狂,致死忠良。”李春芳把三法司奏本说了一遍,“三法司审结,建言追论陆炳之罪,削去官阶,抄没财产,并予追赃。”
“喔呀,这又是翻王金的案子,又是追论陆炳,外间恐有针对徐阁老之议吧?”赵贞吉担心地说。
张居正支吾道:“抄家与追赃二罪可并坐吗?三法司……”他欲言又止,低头不再说话。
“新郑,你看呢?”李春芳看着高拱说,“过去的事了,免得引起外界猜测,对新郑不利。”
“对高某利与不利,不必介意!”高拱从嗓子眼里发出低沉的声音,“是非要明,执法要公!错案,就要纠正;罪人,不能放过!不然对不起皇上,”他突然用力“嗵嗵”地拍打着胸口,几乎是用尽全力,挤出了一句话,“也对不起自己的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