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李邦珍并未回头,道,“请查大参移步。”
查志立急忙过去,李邦珍把高拱的书函递给他。
“喔呀!”查志立刚读了几句,就发出惊叹声,待阅毕,额头上全是汗珠,低声道,“抚台,这这…这满纸都是失望、指责!原以为高相是客气,看来他前书不赞成修城,并非客套啊!罪过罪过,下吏太不识高相了!”
李邦珍两眼发直,内心翻江倒海,一时进退失据,不知何好。
“抚台,这回就照高相说的办吧!”查志立建言道。
李邦珍沉吟片刻,道:“还是回去再传檄来为好。”
查志立悟出,李邦珍是顾忌在下属面前有失颜面,点头道:“这样好,这样好!”
李邦珍轻叹一声,远远地对众人道:“本院有急事,这就回会城。”说着,疾步往前走,待轿子一到,便登轿而去。
众人一直跟在李邦珍身后,并未看到他的表情,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只觉得抚台有些失常,又见他竟径自登轿而去,更是大感诧异,面面相觑。
“道台,怎么回事?”李邦珍的轿子刚起,张梦鲤就迫不及待地问查志立。
“喔,没、没什么,等待抚台的公文吧。”查志立支吾道,“抚台突然觉得为一县筑城,惊扰邻境之民不妥,有意使之散去。”他上前拉住匡铎的袍袖,“明府,筑城之事,恐要明府一力承担了。此事,万不可半途而废啊!”
“筑城是县令的分内事,即使只有下吏一个人,也要把城墙筑起来!”匡铎拍着胸脯说。
查志立苦笑一声:“明府筑城是功,抚台、道台筑城,或许就是过啦!”
“道台,抚台何以匆匆离去?”张梦鲤好奇地问。
“别问了,抚台此时必是郁闷万端呢!”查志立叹息一声。
李邦珍岂止郁闷?此时,他坐在轿中,嘴唇紧闭,双目微眯,起始被弄巧成拙的懊恼所笼罩,继之是委屈,陡然间,就被怨恨所取代!暗忖:高中玄如此不近人情,不用别人替他敛怨,他自己天天都在召怨!又喃喃道:“好在老子守廉,没有贪墨的把柄可抓,他愿怎样就怎样,由他去吧!不信时下的官场能容这种人长久得势!”这样想着,李邦珍突然轻松下来,吩咐道,“在前面一个驿站用饭,让他们好好整备,要吃得好一些!”
京城里,因筑城一事,高拱也是满腹怨气。
“子维、惟贯,叫你们来,只为一件事:河南巡抚李邦珍不能再做下去了!”吏部直房里,高拱一脸怒容,对张四维、魏学曾道。
“玄翁,李邦珍官声不错,为新郑筑城也是好意,撤换他,他会服气吗?”张四维劝阻道。
“官声这事,我要郑重说说!”高拱呷了口茶,坐直了身子,正色道,“今之官场,实心干理者不多,饰伪以邀虚名者不少!机警辩捷者,目为有才;狡伪熟猾者,目为有智。而恰恰那些朴实无华、不肯与世沉浮者,倒不见称于人。此吏治所以不兴、民生所以未泰。此后用人,但问其政之美恶,勿论其名之有无。如实心干理,不肯逢迎讨好者,虽无赫赫之名,亦必荐用;否则,虽有赫赫之声,亦必参究。如此,则官修实政而民受实惠!”
“玄翁所说自是正理。”魏学曾道,“李邦珍固有逢迎讨好之嫌,不过此人守廉,也是难得,不让他治理一省就是了。操江巡抚正好空缺,可把他调去,彼此颜面上也过得去。”
高拱沉吟片刻,道:“也罢!”又嘱咐张四维、魏学曾,“惟有官修实政,民方能得实惠!记住,用人,要牢牢把握一个‘实’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