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知罪,当思将功赎罪!”王元宾道,“在京城几个月,还做了些甚事,一一招供明白!”
徐五踌躇片刻,暗忖,若把张居正抛出来,说不定反而能够躲过一劫,遂道:“小的奉徐相爷之命,馈送张阁老银三千两,请他出面解救徐家三位公子。”
“江陵张相公?”王元宾吃惊地问。
“是。小的昨日刚去的。”徐五道。
王元宾不敢再问,命将徐五带走,再带顾绍来问。岂知,刚问了几句,顾绍的供词,就惊得王元宾目瞪口呆,摇头不止。
顾绍以为王元宾不信其言,指天发誓,又主动出主意道:“御史若不信,不妨先将可证之事查明。朱堂、沈信、沈学究等人,各年月不详,投献徐府,分别改名徐堂、徐信、徐学究,领徐阶长子徐璠本银二万两,在东安门外开布店,倚势在京营求重利。御史只要把几个人拿来一问便知真假。若此事为实,则它事谅也不虚!”
王元宾当即命人将徐堂等人拿到,稍一讯问,几人就承认了投献徐府、奉差驻京打理徐家生意的事实。王元宾不敢怠慢,慌慌张张赶往吏部衙门,求见高拱。
高拱正在直房和张四维议事,书办禀报巡城御史王元宾求见,他一扬手道:“城中治安之事,不必报我。”言毕,继续与张四维说话。不多时,书办又来禀,王元宾称有机密要事禀报。高拱这才很不情愿地同意了。王元宾一进直房,正要施礼,高拱不耐烦地说,“国贤,有事快说,三言两语!”王元宾看了一眼张四维,张四维会意,忙起身告辞,高拱拦住他道,“子维不必回避。国贤,你说就是了。”
王元宾不敢啰嗦,将拿到徐五等人一事一语带过,先把徐五所供徐阶馈贿张居正银三千两之事说了出来。
“有这等事?!”高拱惊讶地说。
“徐五供称,乃是昨日之事。”王元宾道。
张四维一听,即认定此事不虚。他一年三节、婚丧嫁娶送给张府的银子,岂止这个数。可高拱眼里揉不得沙子,这等事不能让他知晓,遂解释说:“呵呵,真假难辨,不必细究。退一步说,江陵相公府中人丁兴旺,宦囊羞涩,徐老作为他的恩师,补贴弟子家用,也是人之常情。况且,人犯供称馈赠,并未说是不是亲自交给江陵相公,江陵相公未必知情。”
“顾绍却称,徐府所贿,不是三千,乃三万两!”王元宾又道。
高拱打了个激灵,向后仰了一下,张四维又抢先道:“未免夸大其词,不足信。”
王元宾继续说:“顾绍还供称,徐老念及徐家为恶多端,民愤极大,恐为当道所扼,意欲谋求东山再起,以压人心。徐五等人来京,除阻拦上控者外,即奉命为此事打点、开路,拟重贿冯保,托冯保在李贵妃面前美言。”
“希图再起?!”高拱又是一惊,“此老竟存东山再起之意?!”
“下吏窃以为,此老为压人心计,或可起此意。”王元宾道,他继续转述顾绍供词,“据顾绍称,徐家在京豢养武键士多名,若逼迫太甚,将刺杀元翁!”
“啊?!”张四维发出惊叫声。
高拱陡然色变,双手禁不住抖了起来。
王元宾道:“下吏访得,徐家在京颇蓄武键士,称是嘉靖末年为备非常之举。可时过境迁,武键士倶在。”
“还有什么,都说出来!”高拱脸色铁青,喘着粗气说。
王元宾踌躇片刻,道:“顾绍还称,元翁报复徐阶之说,乃出自江陵相公。”
“不、不、不会的!”张四维既惊且恐,出语竟磕巴起来,连连摇手,“玄翁,这、这顾绍必是恐江陵相公维护徐老,故意挑拨,万不可信!”
高拱仰面不语,嘴唇却在微微颤抖。良久,蓦地一欠身,手拍书案,大声道:“这顾绍在京挑拨是非,付法司押解回籍!”
“这……”王元宾不解地看着高拱,“那么此事如何了结?”
高拱沉吟片刻:“斟酌上奏,不得牵涉张阁老!”言毕,无力地扬了扬手,“国贤,你去吧!”
王元宾喏喏告退,高拱瘫坐椅中,嘴唇紧闭,良久,长长吐了口气,道:“我受皇上恩遇隆厚,方开诚布公以图报称万一,国事已然忙得不可开交,哪有心事顾及这等勾心斗角的事。徐老之事,一切忘却,即有反侧,当令自销,正不必与之计较!”言毕,痛苦地摇了摇头。
张四维感到浑身发冷,起身向门外喊道:“司务何在?速加些炭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