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然努力让自己的思维保持平静。
他的直觉很敏锐,此刻浑身汗毛乍起,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衣衫被劲风吹得发出沉闷拍打声音。
眼前的这个黑袍男人,是一个极其危险而且强大的角色。
逃命么?
不……不能逃。
自己逃不掉,况且在这里松手,自己也会死去。
他硬着头皮,再次望向那个给自己带来极大压迫感的男人。
风声呼啸。
东皇再一次伸手,将石缝里的另外一株“光明草”拽拉出来。
他面无表情问道。
“你想用它来驱逐‘源煞’?”
程然抿起嘴唇。
他现在的神情有些古怪,或者说惘然……他从未听说过“源煞”这个词,自己采摘这株药材,是为了寻找救治西方边陲无形瘟疫的办法。
东皇将这个男人的微妙神情看在眼里,捕捉到了这个有意思的细节之后,他已经猜到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忍不住笑了起来,讥讽道:“哦……是这样啊,这些年,草原依旧没有让我失望,还真是与当年如出一辙的愚蠢,腐朽。”
程然谨慎起来。
他没有说话,一个字也不敢回答,冷静地打量着蹲在峭壁岩石上的男人。
东皇眯起双眼,他远眺前方,龙牙山的远方,丝丝缕缕的黑气,寻常人肉眼看不见,此刻在他的眼中,却是无比清晰。
“看来这些‘源煞’,也没有回收的必要了。”他轻声喃喃道:“你们被视为牺牲品,就先上路吧……作为我征服草原的开始。”
源煞。
牺牲品。
征服草原。
这几个字落在程然的心头,他心底咯噔一声,抬头看着黑袍男人。
东皇捏碎了手里的草叶,缓缓站起身子,黑袍如长夜一般舒展,光明湮灭破碎,似是脆弱的镜面,被山崖狂风卷走。
程然从嗓子里艰难的挤出了几个字。
“你是谁?”
这个问题在料峭山壁之间回荡。
年轻人的声音沙哑,带着血丝。
东皇陷入了短暂的思考,他俯瞰着这个自己踏入草原第一个见到的人类。
不止一次,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
他睁开双眼,杀死第一个对手的时候。
踏上灰之地界凤鸣山的时候。
横扫北境的时候。
击垮灞都城姜麟的时候。
他一直保持沉默,一直不予回应,因为这个问题,他自己也无法回答……他是谁,他从哪里来,他要做什么。
而重回这片草原的时候,他回到了圆满。
一切的一切,就有了答案。
东皇平静道。
“征服者。”
三个字。
开口的那一刻,他脚底的那块岩石,发出咔嚓一声的断裂声响,凸出的那一块部分,黑袍高大男人的声音还在继续。
“两千年前‘源煞’的主人,死在乌尔勒手上的失败者。”
他的声音似乎带着一丝嘲讽。
“两千年后的……复仇者。”
他看着那个神情惘然,眼神惊惧的采药人,轻声道:“你应该猜到‘源煞’是什么了吧……很快,草原就会被‘源煞’蔓延,我会把这股恐惧带到母河,他们隐瞒了真相,否则你们不会如此凄惨。”
东皇平静道:“想要建立更加圆满的秩序,就必须要击碎已有的规矩。母河的权贵把‘源煞’的秘密藏起来,所以你们得病,你们受苦,你们死去,你们生活在恐惧之中……这一切都要怪罪于他们。”
他轻声喃喃道:“不要担心,我会帮你们把这些怨恨带到母河。”
东皇俯瞰着那个神情枯败的年轻人。
程然的大脑里一片空白,但这几年来的思索,研究,似乎都在此刻得到了答案,那个黑袍男人的寥寥几句话,完美解答了他对这场瘟疫的猜想……也告知了他,所谓的“真相”。
东皇注视着他。
他像是对程然承诺,也像是喃喃自语。
“我会击碎这些规矩,废除已有的一切,给这片草原全新的未来。”
他笑了笑道:“比起乌尔勒,我才是这片草原上的王者。”
咔嚓一声。
那块巨大的岩石落下,砸中程然的身子。
鲜血迸溅。
坠落的沉重影子,急速滑掠出猩红的轨迹,而踩踏巨石的黑袍男人,借着这股力道飞掠而起,像是一片沉重的阴翳,掠向了草原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