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一张笑脸。
大汉沉默下来,他看着这张实在难看的面孔,只觉得鄙夷之余,讽刺又好笑。
起初之所以生起逗弄心思,也是因为这掌柜的看起来就毫无骨气……几位同伴打了赌。
实际上的确如此。
一张小小的银票,就可以出卖自己的尊严了。
这样的人,连尊严都不要了,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大汉幽幽道:“银子我不要,银票给你,你收下。”
那张被攥得几乎要碎裂开来的银票,缓缓飘落。
井宁的父亲,神情麻木,目光随着那张银票一起坠落。
落地了。
井宁父亲伸出一只手。
大汉喉咙里一阵翻涌,伴随着洪亮的吐痰声音,一口浓郁的痰液,溅在那张银票上。
井宁的父亲停住了向下伸的那只手,抬起头来,惘然看着眼前的男人。
大汉微笑道:“捡啊……捡起来啊。”
少年的肩头已经在颤抖,他的面颊有两行泪水无声的落下,心底什么情绪都有……愤怒,恐惧,想要杀人的冲动,想要豁出去一切的念头。
他的父亲微微停顿。
没有愤怒,也没有其他更多的情绪。
只是无所谓的笑了笑。
井宁父亲伸出一只手,捏着银票的一个边角,然后神情陡然变了。
“啪”的一声,一只靴子带着泥泞,狠
狠踩在他的干枯手掌上,大汉面无表情转动脚腕,踩住井宁父亲的手掌,同时环顾客栈的四方。
这一幕闹剧,吸引了许多目光。
大汉双手抱拳,笑意盎然道:“诸位兄台,在下绿洲城鹰会的‘仲虎’,别的没有,就只有钱,今儿请大家喝一顿酒,哈哈,都别客气。”
说话之间,脚尖继续发力。
井宁父亲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痛苦不堪。
鹰会仲虎,这的确是一个足以令人忌惮的名号……井宁刚刚所说的不远处的那座绿洲,是一座重要的集市,而鹰会的背后就是赴死山,赴死山的背后又是琉璃山……背后势力错综复杂,总而言之,这是一个能够压得住场子的名号。
于是整座客栈立马就没了声音。
一片死寂。
井宁的时间过得很慢。
这是他人生中最难熬的几个时刻……他没有回头,但他知道,他的背后,会有那么一桌,在默默看着这一幕。
少年做过很多次,这样的梦。
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刻,有人挺身而出……昨晚他在望月井看到了宁奕挥手剑杀赴死山二当家的画面,以宁先生的实力,想要出头,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只需要站出来。
一拳头。
然后一句话。
就可以改变这一切。
但是他没有等到这一幕的发生,因为宁奕自始至终都是坐在桌子前,一只手轻轻按着裴丫头的肩头,不缓不慢吹着热气,神情平静而又自若,根本就没有出手的意思。
在今天的闹剧之中,他只是一个看客。
没有人出头。
宁奕也没有出头。
所以这一幕……理所当然的,就自然发展下去。
仲虎的靴子,踩得那只手掌扭曲,与痰液混合在一起,然后缓缓抬起,离开的时候,发出了“啪嗒”一声的脆响,骨骼似乎都碎了。
井宁的父亲,掌背坍塌了一块。
他的神情很低落,努力抬起头来,想要挤出招牌式讨好的笑容,却只看见那个高大阴影敞开衣袖,洒出了好几张银票。
“走了。没意思。”
仲虎笑了笑,一丝停顿也无,直接转身离开,顺手拿起桌面上的长刀,招呼几个伙伴,前前后后离开银月客栈。
鹰会的几位修行者,走过之时,伸出一只手,按了按井宁的脑袋。
零零散散的笑声,刺入井宁的耳朵。
没人会跟一个孩子计较。
尤其是他的父亲,又这么的……可笑。
井宁不知道,这些笑声是在笑谁,笑自己还是那个卑微的男人。
那张被痰液浸透了的银票,被掌柜拎起来,他咧着嘴,无比厌恶的,把这张银票丢进了垃圾篓里。
男人痛苦地咳嗽一声,他把那只受伤的手缩回了袖袍里,缓缓转身,挤出笑容望向自己的儿子,伸出双臂,想要抱住井宁。
井宁向后退了一步。
男人怔住了。
井宁咬着牙齿,泪流满面的说了三个字。
“窝囊废。”
他转身离开,没有回头。
……
(今天去年会了,连着四天,可能都只有一章,大家体谅一下熊猫……先欠着,回来真的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