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也是如此,裴该在阵后挥舞竹杖,一声令下,那些重骑兵才开始穿着铠甲,装备武器。每名重骑兵都配有两名辅兵,帮助养护马匹,在这时候则一人辅助骑兵穿甲,一人给战马披上装具。然后重骑兵跨上一匹无甲马,辅兵则牵着另一匹着甲马,缓步驰近战场。等到距离敌人约摸两百步了,重骑兵方才换马,然后逐渐加速,手挺长槊,冲向敌阵。
其实根据前线的战报,刘夜堂部才刚加入战斗,荆州兵就濒临崩溃之境,而从侧翼袭来的对方骑兵也被文朗顺利击破,此战获胜已无可疑,根本不必要再动用具装甲骑。只是裴该自从编组这三十骑以来,还从来都没机会运用,心说不如趁着这场仗,派出去做个实验吧。因为就这区区三十骑,在风云不测的战场上是否真的管用,还是仅仅能当仪仗队摆出来吓人,其实他心里也还没有底。
实验的结果很是成功,具装甲骑才刚迫近敌阵,都还一人未杀呢,荆州兵便即彻底崩溃了,人马奔蹿,相互踩踏而死的不知凡几。战后计点成果,三十名缩水具装甲骑,真正长槊捅着的不到十名敌人,撞伤和踩死的,倒五倍于此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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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见徐州的具装甲骑,杜曾不禁骇得是肝胆俱裂——尤其惊惶、忙乱之际,就没能分辨得出对方只有三十骑,还以为会有百骑乃至更多——他拨马而逃,心中连守城的念头都不敢起了,只想赶紧找到王贡,接上第五猗,然后南逃到襄阳去。
终究襄阳城防要比宛城坚固得多,也还留有两千多守军,更重要的是,裴该或许不会追得那么远吧?难道他真放着徐州不管,想千里迢迢来夺荆州不成么?
心中又不禁埋怨王贡:你出的好主意啊,没事儿去招惹裴该做什么?!转念又一想,徐州军如此精壮,我要不要干脆放弃第五猗,改投裴该算了……
一直跑到宛城北门,心中筹思不定,难下决断。抬眼一瞧,只见吊桥仍然扯着,大门依旧紧闭,无数己方败兵正朝着城上大呼小叫,哀恳开门。杜曾心说我还没回来,谁敢给你们开门?招呼身旁部曲,帮忙朝城上扬声高叫道:“杜将军在此,还不速速开城,放我等进去!”部曲喊话的时候,他还转过头去瞥了一眼战场,好在那些怪物没有追过来……也对啊,他们的装具如此沉重,估计跑不快,冲锋也不可能持久,我还有时间逃入城中。
再转回头,只见城墙上探出个人头来,隐约瞧着不是王贡,也不是第五猗,却是荀崧。随即就听荀崧身旁有人高叫道:“此城本非杜将军所有,杜将军又何能入城?还是速速逃去,以免为裴使君所杀吧!”
杜曾大吃一惊,急忙喝问:“荀公何以如此啊?第五公何在?!”
城上回复道:“已为阶下囚矣!”
杜曾心说这草包,我早就知道他不靠谱,城中还有不少他从北方带过来的兵马、部曲,怎么就能让个不懂打仗的荀崧轻易政变成功呢?急忙再问:“王子赐何在?”
城上回复道:“亦未放进城,绕城而去也。”
杜曾慌得手足无措,如今唯一的救命稻草就只有王贡,听说王贡仍然在生,也没有落到荀崧手里,不禁略略松一口气。他心说是赶紧逃回襄阳去,还是干脆降了徐州,不如等我找到王贡,再跟他好好商议商议吧。于是拨转马头,朝着西方便逃——王贡到哪儿去了?不知道,只能试着撞大运。徐州军从东方来,那么往西逃会是人类的本能吧。
才刚撒开马蹄,忽听背后有人高叫道:“汝即是杜曾?不要走,甄老爷在此,可回头来战啊!”
杜曾也不敢回头,更不敢放慢马速,不管这“甄老爷”是谁,总之是敌非友了,他将身子略略一伏,只管加鞭疾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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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随自从上了前线,驻马阵中还不到一刻钟,眼瞧着荆州军心动摇,完全不是本军的对手,他的手也便痒起来了。于是将指挥权交给一名副督,自己策马而前,直抵前线。到了地方下得马来,一手刀、一手盾,大呼小叫地便即冲入敌阵,当者无不披靡。
也正是因为他没骑马,故此虽然骁勇,却并不太受敌将关注,杜曾部将苏温竟然未能与之遭遇,而反为谢风所伤。直到荆州兵全面崩溃,甄随也已杀得浑身是血——基本上都是敌人的血——连刀都换过了一柄,盾牌换过两具,在他手下难遇一合之敌,而且九成九是死路一条,罕见有人能够带伤而遁的。
荆州兵四下溃散,甄随从后追杀,有如猛虎搏羊,反而觉得不大过瘾,这才重新上马,到处寻觅敌将,被荆州降兵指点着,很快便发现了杜曾。甄随大叫一声,从侧翼纵马杀去,孰料杜曾却不回头,只是伏身马背而逃。甄随目测双方距离大概也就六十余步,于是一翻身,竟然在疾驰的战马上跳了下来,顺势急跑几步,然后站定身形,从背上摘下了弓箭。
他这张是步弓,又长又大,骑在马上难以拉满,而他终究初习马术,就始终没学会在疾驰中使用马弓。摘下步弓后,甄随搭上一支铁簇雕翎,“喝”的一声,将之彻底拉开,瞄着杜曾的后心便是狠狠一箭射去。
杜曾听到背后金铁破风之声,匆忙又狠狠鞭打了一下坐骑的臀部。在他想来,只需疾驰而前,都不必要闪避,强弩之末,那箭便无奈己何。谁料甄随弓劲箭快,双方相距已出百步之外,那箭却依然追上了奔马,正中杜曾后心。杜曾“啊呀”一声,翻落马下,眼见得是不活了。
甄随见了,不禁仰天大笑,挥手招呼部下:“去,将那厮首级斫下,老爷要去献与都督领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