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灌娘笑一笑,说:“恐君有后顾之忧、退却之意,故此专以来坚君心也。”
裴该拉着妻子的手,也笑着说:“我心如磐石,即无夫人,岂敢不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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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军号称二十万,实际上也有十三四万,为什么不能够将大荔城团团围住,而会放开了南门,使得援军、粮秣和荀灌娘都能够顺利出入呢?
这主要是因为大荔城距离北洛水太近,裴该早就挖深城壕,与北洛水连成一体,且在城南夹渠筑垒,直至渡口,水面上也还有预先搜集的船只,来往巡弋,胡军想要彻底封锁南门,难度实在太大啦。
刘曜曾打算遣别军绕至北洛水东,先攻克和封锁了渭汭,再抄至大荔城南,但是华阴令卢志父提前三个多月,就已经在境内黄河沿岸修筑了不少的堡垒——仿效祖逖、裴该在淮阴县内所建——严密防守,使得胡军难以顺利夺占渡口。
尤其是胡军进抵大荔城下,初战便即不利,所以也没有余暇再彻底锁闭城池了——在刘曜想来,总得给对方留下一条后路,才能防其困兽犹斗,死战不休啊。
胡军呼啸而来,是在荀灌娘进城的三天之前,刘曜故意激得伊余主动请令,率本部精锐三千余骑为先锋,刘曜另遣大将宋始率五百骑为其向导。这数千骑兵气势汹汹地离开了郃阳城,南下踏入平原地区,北宫纯率部前来阻挠,被伊余轻松击退——裴该早就关照过北宫纯了,说若遇弱敌,可前进蹴破之,若遇强敌,浅尝辄止可也,千万别跟对方硬碰;你这支骑兵对于战局太关键啦,除非我直接下令,否则必须得保存实力。
“凉州大马”甚为精良、骁勇,这点伊余自然瞧得出来,但唯如此,对方一接战即走,他反倒更为骄横,说:“我固知晋人胆怯也,唯恃坚城以守,虽得北地骑兵,也不善用。我若有此骑兵,必伏于城池左近,待敌攻城时方可投入战场,岂有游弋于百里之外的道理呢?”
于是大踏步朝前迈进,当距离大荔城十多里处,前方游骑来报,说发现一小股百姓推着车、扛着包,正朝城池方向逃去。伊余说既然如此,那还等什么,赶紧追啊——“彼若容百姓入城,我等乃可趁势夺门;若闭门不纳,即在城外杀尽这些晋人,以吓城内人心!”
旁边儿宋始听着,心说这伊余一点儿都不傻嘛,虽然骄傲了些,狂暴了些,但基本行军打仗的章法是不乱的——说不定还真能靠这些氐、羌之骑,就攻克了大荔城呢!
就此挥师急追,远远地果然瞧见大荔北门大开,吊桥放下,想要接应那百余名晋人入城。伊余从腰间拔出刀来,就待加快马速。宋始双腿夹紧马腹,直起腰来,遥遥眺望,心说不好,赶紧上前拦阻伊余,说:“将军且慢,此是晋人诱敌之计也!”
伊余一皱眉头,问你这话什么意思?宋始指点着说:“我军亦时常密遣人来打探大荔的消息,知从数月前,裴该即将城外十里内的百姓全数迁入城中,岂有临至我军杀来,才匆忙躲避的道理呢?况且将军请看,那些晋人全是青壮,竟无一个老弱妇孺在内,则诱我急攻城池之意明矣!”
伊余一撇嘴,说你想多了——“唯有青壮,才心存侥幸,前此不肯从裴该之命归入城中,要临时匆忙而逃。且我部甚骁勇,与汝等不同,虽不善于沿壁爬城,却皆无畏兵刀箭矢,平地厮杀。即便晋人真是诱我,想于城门狭窄处极大杀伤我众,我也不惧他,正好趁机夺门、取城!”
随即把手中长刀一摆,说你起开,别拦着我立此首功。
宋始无奈,只得退后,却勒束本部兵马放慢速度,先别跟城池挨得太近为好。只见虚除劲骑的前锋都已经踏上了吊桥,城门却还来不及关闭,突然之间,城上一通鼓响,只见城壕内侧的矮墙上瞬间露出来无数人头,随即便是箭如雨下……
虚除部的骑兵当场就被射翻了十多名,翻身跌入深壕。伊余见势不妙,这才匆忙勒马,队列却就此彻底散乱。他正待整队后退,身后又有杂沓的马蹄声响起,“凉州大马”不知道从哪里冲杀了出来!
幸亏宋始的胡汉兵还是整齐的,急忙转向,与北宫纯相攻。箭矢杂飞、刀矛交碰之下,胡汉军折损甚众,但等到伊余终于整好了队伍,并且退离至敌方弓箭射程之外,赶过来增援宋始的时候,北宫纯不等竟以全功,却又率“骐骑营”飘然而去了。
终究北宫纯为将多年,对于骑兵的运用非常娴熟,战斗节奏本来就把握得很好,而且临行前裴该还亲授他十六字真言,是为:“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话说太祖这十六字真言,虽为兵法至论,却不是什么人都玩得转的。首先你得有足够的机动性,否则敌进我退不远,敌退我追不上,那还有什么意义啊?这一点凉州骑兵自然是完全能够做得到的;其次组织性和纪律性也必须强,要进而不乱,退而不散——“骐骥营”半数以上都是跟随北宫纯超过五年的凉州同乡,真正如臂使指,才能近乎完美地执行骚扰任务。
故此当日北宫纯闻此真言,不禁大喜,心说这是为我“骐骥营”量身定造的妙策啊!啥,你说是都督抄来的,并非原创,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