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舆回住处之后,彭晓越想越是气闷,就打算等伤势将养得差不多了,干脆收拾行李落跑吧。谁料荀灌娘早有防备,派兵将其下处团团包围了起来,彭晓无奈之下,这才决定——我还是干活算了。
他此前倒也不是啥都没干,材料还是搜集了一些的,当下就趴在榻上,命从人点火开炉,提纯原料,可是原本肚子里货色就有限,再加不是自己亲自动手,结果一连三天,竟然毫无进展。
要说荀灌娘这顿板子,确实把彭子勤给打清醒了些,自知此事难为,光凭自己这半瓶子醋,别说一个月了,恐怕半年都未必能见成效——那终究是上古的秘法啊!只好写下一封言辞哀惋的书信,派人快马送去江东,交给老师葛洪,说葛老师您赶紧救救我吧,若不能按期完成裴公、裴夫人的要求,“师行将索我于鲍鱼之肆也”!
葛洪见信就笑,心说劣徒你也有今天,你性命不保,进了“鲍鱼之肆”,又与我何干,我干嘛要去“索”你?可是看看彭晓所抄录的所谓“秘方”,却不禁有些心痒,再加上——他也不至于真的眼睁睁瞧着弟子去死啊,若不烦难,能帮还是帮上一把吧。
于是运用自己多年来烧炼的经验,闭关试验,还真的只用短短十天时间,就把火药给搞出来了。
在原本历史上,黑火药据说就是烧炼家,甚至是葛洪本人无意中发明的,想来其间必然伴随着多次的剧烈燃烧乃至爆炸,甚至还可能有人因此而丢了性命吧。那是因为烧炼家们尝试把各种矿物都放到丹炉里去烧,不定某次就齐备了硝、磺、炭三物,并且比例适合,就此暴燃甚至暴炸。他们被迫要反复试验,究竟是哪些原料造成的这种结果呢?
但在这条时间线上,既然已有“上古秘方”,自然就不必走那条弯路了。“秘方”上写得很清楚,这些原料配比起来,“可得火精,燃而爆发”,既然如此,葛洪又岂会贸贸然在无防护的情况下用火去燃点呢?
只要知道了三种原料的大致配比,后世中学生都能轻松配出黑火药来,但在此世,关键一是原料的提纯不易,二则所须究竟是“朴硝”还是“真硝”,是“硫磺”还是“雄黄”还是“雌黄”,用炭是哪种炭,就需要反复尝试和比对。对于他人来说,此事或许难办——比方说彭晓——但葛稚川烧炼经验丰富,身边各种原料也相对齐备,搞起来就轻松多了。
正所谓“难者不会,会者不难”。
试验成功后,葛洪便将各种材料的配比和提纯手法,仔细记录下来,送还给彭晓,并且承诺:这既然是裴公给你的秘方,我也不会外传,只是自家烧炼时可能会使用到,你且寄语裴公,若有不怿,老夫将来亲自登门请罪。
他派一名弟子北上送信,可惜路途遥远,那名弟子又不是惯常往来徐方的,结果绕了远路,等赶到淮阴,彭晓第二顿板子都挨过了……好在荀灌娘最终还是饶了这厮一命,又多给了他一个月的期限。彭晓接到信,真所谓绝处逢生,喜极而泣,赶紧上呈荀灌娘,荀灌娘也不知道对不对,是否夫君所要,便仍然将彭晓软禁起来,想等裴该回来后再做处置。
时隔不久,前方来信,裴该要荀氏父女往赴关中,荀灌娘便将配方、少量成品和彭晓一起带了上路。进入大荔城后,裴该取来试用,发现比例还是有问题……这玩意儿燃烧起来虽然猛烈,却并不容易爆炸。不过想想也对,从来火药分燃烧药和爆炸药两种,而黑火药本身就更适用于燃烧,爆炸性不强。于是唤来彭晓,厉声斥责一番,命其继续试验各种原料配比,并在关中寻找合用的硫磺和焰硝。
只是既然知道彭子勤是何种货色了,裴该此番态度自然与初见时不同,他褫夺了彭晓的徐州从事职务,命其在军士看押下“戴罪立功”,以赎前愆。可怜彭晓,就此从座上客变成了阶下囚,待遇跟军中普通工匠没啥区别,论自由度则还不如普通工匠呢……
此时已在大荔围城之中,但对外联络尚未彻底断绝,裴该便到处搜集原料,开始小规模制作起黑火药来。他原本的计划,是把黑火药填充入瓦罐,点燃后用砲车投掷出去,以极大杀伤攻城敌众,没打算用火箭——火箭主要是用来对付木制攻城器械的,可是胡军又能有什么攻城器械了?
虽无足够攻具,然一旦被胡兵杀到城墙边,他们梯子总归会搭的,故此裴该多多少少,还是预制了一些火箭,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今天胡营中推出了“飞梁车”,因为只有十具,而且很分散,先尝试以砲车砸击,发现命中几率不高,故此裴该便改用了火箭。
第一轮火箭,就跟此前发射的正常羽箭一般,只有三成顺利钉在了“飞梁车”的上板上,但这上板外侧本来就附着着麻葛乃至皮革,只要在箭矢飞行中火头不灭,一旦钉上,很快便即延烧开来。接着城上又发了第二轮箭,不再是火箭了——本身制作数量就不太多——而是在箭头上绑缚稻草、油脂,以增强火势的燃烧。第三轮是砲车发射火药罐,和仅仅装着油脂、柴草的瓦罐,打不中“飞梁车”,但使车后的土地上,瞬间便燃起了一堵火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