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处仲只得急召亲信商议,说:“前者,我造舟船,练水师,欲凭长江天险,以阻北军,徐徐待天下形势有变。然今华人既下巴蜀,乃可如国初故事,顺江而下,以谋武昌、建康。彼今精锐不下二十万,而江南之兵,扫数不过十万罢了,恐难抵御——卿等何以教我?”
钱凤就此提出谏言,说:“臣不敢言必拒华师,但当进言明公,使实冲要之防,以免为敌轻松得趁——此前唯备江北,今须更备巴蜀,则荆襄实为枢纽要害,令弟世将,实不能守也……”
王廙在诸兄弟中,跟王敦走得比较近,所以王敦才会排挤周访,而任命他为荆州刺史。但是钱凤说了,现在不是任人唯亲的时候,以王世将的能力,实在难当方面重任啊——此前两次谋攻汉中,都被杨虎给怼了回来,便是明证。
王敦的姐夫郑澹也建议,应当召王廙返回武昌,而更易荆州刺史,同时加强建平的防卫,以备华军东出三巴。
王敦便问:“卿等以为,谁可代世将守牧荆州啊?”
沈充答道:“谯王可也。”
谯王司马承时任襄阳太守,其实此人的能力也很一般,但比起军政两道都彻底短板的王廙来,哪怕世传不足六尺的晏婴都是巨人了,且其勇于任事,更非王廙可比。
沈充建议以司马承为荆州刺史,而让甘卓、桓罴辅佐司马承,同时下令湘州刺史应詹招募蛮兵,随时做好北援荆州的准备。
王敦闻言,捻须沉吟不语。钱凤察知其意,乃摆手道:“谯王并非合适的人选,不可任。”
关键司马承是司马家人,不是王家人,他跟王敦更象是盟友关系——暂时合作以扶江南半壁而御北人也。王敦顾虑到荆州刺史权重,一旦被司马家人得之,那么首先得利的将是建康城内的司马睿,而不是自己或者王家了。
因此钱凤就推荐王敦之兄王含出任荆州刺史。王含曾任庐江太守,后来司马邺用裴该之言,收回了庐江郡,改属兖州,王含即返回建康,于司马睿称晋王后,被任命为都督扬州江西诸军事,驻在柴桑。这人的能力吧,也就那么一回事儿,不过总比王廙要来得强些吧。
王敦允可此议,但问:“阿兄若西,柴桑谁守?”
柴桑位于江、荆两州的交界处,亦凭江而守,地理位置之重要,于中游仅次于武昌。
郑澹毛遂自荐道:“吾愿为明公守……”眼角一瞥,貌似其他人对此都不怎么感兴趣,于是及时改口:“愿辅公子以守之。”
所谓“公子”,就是指的王应——王应本为王含之子,王敦无嗣,乃收其为养子。
王敦不禁叹息道:“我琅琊王氏,如茂弘一般学问精深者不少,然能披甲执戈,为国家御寇者,罕矣……”除了本人,就没有一个能打的!
哦,原本还有个王澄王平子,勉强凑合,可惜被我给沉了江了……
乃准郑澹之言,命其佐王应而守柴桑。沈充复进言,以恐华军巢湖水师出濡须口,请实芜湖之防——“望明公授臣楼船两艘,蒙冲、斗舰三四十,臣为明公守芜湖,若华舟出濡须水而东,请为明公阻之十日,以待明公将大军来,夹击摧破之。
“华人欲与我争雄于江上,必造舟师,或出三巴,或出巢湖。其主力必渡江直指建康,有邓伯山守备石头,明公复破其巢湖舟师,东下横江,则必不能渡,强渡则毙。若复有舟船出三巴而向荆襄,则唯令兄处弘(王含)牵绊之,明公待平东寇后复西,亦不难取胜也。”
王敦点头道:“士居所言有理,实乃万全之策——即与卿舟船,往镇芜湖,务必坚守,以待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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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方面的人事调动,很快便传入了洛阳——王贡虽然死了,他那一整套谍报网络并未因此废置——恰逢陶侃奉诏归来,裴该便与之商议、品评。
裴该首先就笑着说:“江南其无人乎?王处仲虽罢王世将,亦多用自家亲眷。”
陶侃摇摇头,说:“甘季思(甘卓)、应怀远(应詹)、邓伯山,乃至沈士居,皆可寄方面之任,其才虽不能与我朝诸将相比类,凭险操舟而守,亦未必下人,奈何王氏唯信其亲,岂肯授权柄于他人啊?”
想当初自己和周访就是遭到王敦的排挤,才被赶到北边儿来的,实为因祸得福——陶侃心说我若还在江东,估计最高不过如甘卓一般,去给王含、王应之流货色打下手罢了。
裴该又问陶侃:“王处仲既命实建平之守,西舟难以遽下——尚须于三巴造船否?”终究建康空虚,咱们的主攻目标肯定放在东线,西线是否有增援,貌似并不重要了吧。
陶侃回答说:“仍须于三巴造船,一则可牵制荆州兵马,不使东援,二则——建平至秭归,峡窄流湍,易下难上,我若以大舟船东向,岂是容易遏阻的?即取建康,司马睿俯首,倘若荆、江两州不定,王处仲亦必不肯降,恐怕战事迁延不决。”
裴该三问:“今使卿往巢湖,统领水师,未知对敌王处仲,可有胜算么?”
陶侃闻言犹豫了一下,方才缓缓回答道:“臣当先往,觇其形势,再奏陛下……”看其表情,貌似并没太大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