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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疤头!是赖疤头!咱家鸡让人扭了脖子扔池塘里啦,赖疤头给捡走啦!”
“那你俩过来干啥!快让你爹找赖疤头把鸡要回来啊!”
旺婶儿急得眼珠子都红了。
那赖疤头是全公社有名的盲流子,打小儿手脚就不干净,还小心眼儿,谁要是得罪了他,家里那些个金贵的男丁一出门,指定让人揍得鼻青脸肿才能回来。
一来二去的,周围几个村子里也没人敢招惹赖疤头了。
这会儿听说自家的鸡让赖疤头捡走了,旺婶儿是又气又怕,一时间连骂人的声音都小了许多,就怕赖疤头知道了,回头报复在自家两个金孙孙身上。
不过旺婶儿也没有错过孙子嘴里那句‘咱家鸡不知道让谁扭断脖子’的话,回过头,双眼赤红的瞪着田丽和蒋胜男,不依不饶的要揍两个人。
“这俩小女表子!小小年纪心肠咋恁毒!真要觉着赔五个鸡蛋还不够,你大大方方的上门找我要啊,干啥要背地里下黑手,弄死我家鸡!不就是吃了你们一点馒头吗,你至于要下狠手断了我们一家子的生计吗!”
“现在哪家不是只能养两只鸡!天杀的东西!你一出手就把我两只鸡全弄死了,这是要活活逼死我们一家啊!”
……
旺婶儿一句接一句的怒骂,让蒋胜男知道了两只鸡对于村户人家来说意味着什么。此时她像是受到了极度的惊吓,脸色惨白,手指尖也被她攥得泛白,恨不得把头埋进地缝里,好像这样就不会听到旺婶儿的叫骂声一样。
两只鸡虽然找到了,可全都死了,又被赖疤头给捡走了,旺婶儿不敢招惹赖疤头,就更是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般,不管谁来说,就是挡在村口不让路,非要让田丽和蒋胜男赔她两只能下蛋的老母鸡。
队长嘴上说是要送旺婶儿去公社,可是对于村里人来说,过来学农的城里人是外人,旺婶儿再不好也是村里人,他们总不能因为外人把自家人送去公社。
那句吓唬旺婶儿的话,到最后也只能成为一句空话。
眼看事情又僵住了,蒋胜男回过头直勾勾的看向云裳,嘴唇动了动,在云裳看过去的时候,眼神闪躲避开,然后用在场人都听得到的声音道:
“云裳,你有钱吗?车子快来了,再耽搁下去,咱们天黑前就到不了家了。”
云裳愣住了,蒋胜男没头没尾说的这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身上有没有钱,跟车子啥时候来又有什么关系?
难不成蒋胜男想把这事儿推到她头上?
白清明也没有听懂蒋胜男的意思,不过旺婶儿一直在找蒋胜男和田丽的麻烦,她却在这个时候问云裳有没有钱,又乱七八糟的扯到车子有没有过来,让众人的目光聚集在云裳身上,这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反应过来后,白清明立时回到云裳身边,不再替蒋胜男和田丽挡着旺婶儿了。
云裳皱着眉头,直直看向蒋胜男,道,“我是来参加学校组织的学农活动的,不是去逛百货大楼的,身上咋可能带钱?你说这些话是啥意思?”
蒋胜男撇开头,红着眼圈道,“我是想说,你要是有钱的话,先帮我俩给旺婶儿五块钱。车子快来了,咱没时间耽搁,她硬要说那鸡是我和田丽偷的的话,那我们就赔她五块钱。这样咱们就能早点回家了。”
云裳松了一口气。
她对蒋胜男和田丽印象都不错,有一瞬间,真的很怕蒋胜男把偷鸡的事情安在她头上,倒不是她搞不定这个事情,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而是担心自己看走眼了,让人知道了笑话她。
不过,蒋胜男虽然没有把事情推到她头上,这会子却把田丽拉下水,说是要跟田丽一起赔偿旺婶儿五块钱,这个行为,还是让云裳心里有些膈应。
她可以理解蒋胜男因为胆小,拒不承认偷鸡的事情,可蒋胜男总不能因为胆子小,就不管不顾的给自己拉一个同伴儿,也不管田丽愿不愿意,一张口就说出要田丽跟她一起赔偿旺婶儿五块钱吧?
事情是蒋胜男一个人干的,她凭什么不经过田丽同意,就要田丽同她一起赔钱?
田丽显然也没有想到蒋胜男会这么说,瞪大眼睛,吃惊的看向蒋胜男,好一会儿才尖叫道:“蒋胜男!你要给钱你自己给!我又没有偷鸡,我干啥要给她钱!?你要当好人充冤大头自己来,别拉上我!”
蒋胜男知道自己理亏,抿紧了唇,一言不发的任由田丽责骂。
“我就知道是这俩小女表子干的!你们都听到啦,这可是她俩承认的!没有偷我家鸡她俩干啥要赔钱!”
“还有你!她说让你给我五块钱,你今儿不把钱留下,别想出我们村儿!”
这两人一闹起来,旺婶儿闹腾的更加厉害了,这回她不光是指着王丽和蒋胜男骂,更是把云裳也拉扯出来,非要她掏钱赔鸡。
白清明肺都要气炸了,狠狠瞪了蒋胜男一眼,对被骂昏头的带队老师道,“时间不早了,这事儿你怕是解决不了,还是打发人告公安吧。”
带队老师年纪不大,本来就闹不过旺婶儿,这会子蒋胜男再在后面一拖后腿,这事儿更没那么容易了结了。
她转过身,不再搭理旺婶儿的叫骂,挑了几个跑的快的男孩子去公社找人。
带队老师态度强硬的派人去公社了,旺婶儿骂人的声音也低了下去,揉着酸胀的腮帮子,就等着公社来人给她主持公道。
队长见事情闹大了,更是被气得脸色发白,气哼哼的握着旱烟袋子往公社走,连看也不看旺婶儿一眼。
知道这边事情没那么快结束,白清明懒得留下看热闹了,拽着自家差点被拉下水的乖巧妹妹,准备先去公社等车。
旺婶儿还想拦着两人要钱,被白清明冷着脸一把推开后,也不敢再上前纠缠,只拽着蒋胜男一个人不放,说她答应赔五块钱的,不能说话不算话。
“以后别跟蒋家那女玩,看着爽利的很,其实是个没脑子的货!心眼子还坏。”
走在路上,白清明气呼呼跟云裳吐槽,很是生气蒋胜男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问云裳借钱的行为。
这时候普通学徒工一个月也就是十八块左右,有的人家一个月的花销甚至还不到五块。
蒋胜男一开始就问云裳借五块钱,这简直是变相的告诉众人,云裳从来都不缺钱花,身上随随便便就能拿出普通人家一个月的花销。
他们人又在外地,财不外露的道理应该时刻记在心里,蒋胜男这么大剌剌的说出来,带队女老师又是个不顶事儿的,万一有人起了坏心思,他们这一帮半大的孩子能顶啥用?
最可恨的是,蒋胜男自个儿不承认偷了旺婶儿家的鸡,却在众人帮她说话,帮她跟人吵架的时候,却反口说要赔人家鸡,这跟反过来打自家人的脸有什么区别?
说一句里外部分,吃里扒外都不为过。
再说了,刚才事情本来都快了结了,赖疤头捡着旺婶儿家的两只死鸡,她再闹腾到田丽和蒋胜男身上,也就是气不过找个出气筒而已。只要她俩不承认,旺婶儿再宝腾也闹腾不出结果,生产队长也一定会让人拉开旺婶儿,关上门处理赖疤头捡鸡的事情。
可蒋胜男一开口就问云裳借钱赔鸡,不是直接把把柄塞到对方手里了吗?
旺婶儿人虽然混账,可有句话还真没说错:她俩没有偷人家的鸡干啥要赔钱?
那蒋家虽然日子还过得去,可也没有富裕到随手给蒋胜男五块钱当零花钱的程度,蒋胜男又不是笨蛋,她能一张口就问云裳借这么多钱赔给旺婶儿,显然是对人家做了亏心事儿感到心虚了。
云裳可不知道一向直肠子的白清明也通过蒋胜男简单的两句话,就分析出蒋胜男偷鸡了,还在一旁乖乖的点头,随口糊弄白清明,“我知道了,本来跟她关系也一般,以后我离她远点儿。”
白清明立时觉得自家妹妹真是太贴心太听话了,接过云裳手里的行李背在肩上,吸溜着口水道,“今儿这事没那么快解决,等会到了公社,小哥先带你下馆子去!”
两人到了公社,先去唯一的一家国营饭店,一人点了一份臊子面,美滋滋的吃了午饭,又去旁边的合作社买了冰棍,齐齐蹲在路边等车子过来。
接学生的车子过来后,带队老师也领着蒋胜男一行人回来了,看到车斗上的云裳,田丽皱着小鼻子冲蒋胜男冷哼一声,瘪着嘴爬上车,将脸凑到云裳跟前:
“云裳你看,那个老泼妇挠我了!气死我了,都怪蒋胜男!”
田丽耳边到下巴处,有五道红肿的印子,最深的地方渗出了血丝。
“怎么搞成这样子了?”
云裳吓了一跳,这田丽平日里就爱臭美,脸被人抓成这样,还不知道有多生气呢。
田丽眼圈一红,气呼呼的瞪了蒋胜男一眼,“还不是因为她!要不是她多嘴说赔钱,我也不会让人抓花了脸。”
云裳看了低着头不说话的蒋胜男一眼,没有附和田丽的话,而是问起事情的后续,“公社人过去是咋解决的?”
“那家人本来就是胡说八道,抓住蒋胜男答应赔钱的事儿,非说我们偷了她家的鸡。公社的人过去骂了那老泼妇一顿,还批评了生产队长几句,说他连村里人都管不好,然后就让老师带着我们回来了。”
云裳点了点头。
事情跟她猜想的差不多。公社的人可不吃旺婶儿撒泼打滚这一套,不管是田丽还是蒋胜男,都不是知青,下乡了,就成了村里的一份子,吹圆捏扁全由村里和公社说了算。
他们是城里过来学农的学生,呆几天就要回城的,公社的人也会担心他们当中有一些人身份不一般,自然不会平白无故的因为村里人给自己招来麻烦。
再说旺婶儿说的那些理由,全都是歪理邪说,根本不能当成田丽和蒋胜男偷鸡的证据,公社的人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会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强行让城里来的学生赔钱呢……
车子一路疾驰,赶在天黑前回到了临阳,临下车之前,田丽抓住云裳的手表白了一番,“云裳,还是你对我好,我以后都跟你好,不跟蒋胜男好了!”
说完还小声嘀咕了一句,“我又不是傻子,还看不出来她平日里老是看不起我吗!哼,还真以为她说啥我都听呢,这回气死她!”
云裳:“…………”
这傻子!
到底是谁气谁啊?
明明自己被蒋胜男算计了一把,气得直跳脚,还觉着自己占上风,让蒋胜男吃了闷亏呢。
云裳好笑的跟田丽挥了挥手,跟着白清明进了大院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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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家人突然打探到一个消息,他们家因为搞破鞋被抓的朱红军,还有被秘密带走调查的朱主任,全都是被人算计了。
当初京城余家的人来临阳后,是一个叫陈倩的女人指点余英跟朱家搭线,朱家这才会被余家连累,丢了革委会主任的差事。
还有朱红军和顾明珠被人堵床上的事情,也是陈倩一手策划的。
出手的原因是朱红军正在秘密调查陈倩,想要给他爹出口恶气,这才会被陈倩给算计了。
对了,那个叫陈倩的女人,小名叫二丫,在汾阳时跟白司令的闺女是邻居,只是白司令那闺女看不上陈倩,一直不大不搭理她。
后来到了省城,那个二丫在军区附近住过一段时间,好像还在军区亲戚家住了几个月,后来不知道因为啥原因,二丫让亲戚赶出家门了。
再后来,那个二丫就搬到钢厂附近了,去年十月份,二丫找人买了个工作指标,成了钢厂正式工。
打探清楚这些消息后,朱家其他两房人肺都快气炸了。
几百年了,朱家祖坟终于冒了青烟,大房的人当官了!
还是革委会主任!
谁成想,主任的位置还没坐热乎,就让一个小丫头片子给算计没了。朱家还搭上了一个大侄子,这口恶气,如何能忍?
本来想找人教训二丫一顿,然后再敲点损失,结果在调查二丫时,朱家人发现二丫名下竟然有一套大单间,还是钢厂正式工,同是钢厂工人的朱拥军,心思一下子就浮动起来了。
这年头,大家伙儿找对象,都是先看房子,再看工作,最后才看长相和成分。
要是能在省城这地界儿有间房,那真是母猪都有人抢着娶。
这个二丫小小年纪,又是房又是工作的,家里头还是绝户,要是把人娶过来,不就是白得一间房和一个工作指标吗?
再说了,自打大伯父一家被定性为坏分子后,他们这一房的人走出去多多少少受了些影响,就连他的工作都让厂里从办公室调到了车间,从钢厂干事成了一线工人。
这些都是二丫造下的孽,让她连房带工作的赔偿他,不是应该的吗?
朱拥军觉得自己真是太聪明了,能想到这么完美的法子,当即把资料烧的干干净净,走出去为房子和工作指标做准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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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厂这个周末又举办联谊会了,二丫拗不过工友的邀请,跟往常一样,换上一件不太合身,还打着好几个补丁的灰扑扑的衣物,进了大会议室。
参加联谊会的女工各个衣着整洁鲜亮,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二丫就跟一只闯入阳光下的灰老鼠一般,跟整个场地格格不入,非常的不起眼。
等到身边的工友们一个个认识了新朋友离开后,二丫便趁着众人不备,悄悄溜出了大会议室。
她以后可是要考大学的人,咋可能跟这帮只会下苦力的工人联谊,早早给自己找个牢笼呢?
她以后的男人,要么是顾时年,要么是不比顾时年差的青年英杰,就钢厂这帮子粗老帽儿,连肖想她的资格都没有!
想到顾时年,二丫的心情又沉闷了下去。
上一世的时候,她就是在今年下乡当知青的,与此同时,云裳也在今年离开了临阳,说是搬去京城陪白老爷子了。
之后几年,她每次给陈翠巧家写信时,都会仔细问问顾时年和云裳的情况,想通过别人的描述,以及云裳的行踪,知道顾时年大大小小的所有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