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真出乎蕙娘的意料,她连孙家人都怀疑过了,就是没想到王阁老居然会是真凶。再回头一想,却也是恍然大悟:二皇子一去,三皇子顿成热门人选,杨首辅为了成全外甥,多半是要致仕的。王阁老身为旧党的领导人,又是内阁中资历仅次于杨阁老的重臣,头顶上那两个一心熬着致仕的大臣,对他是没有多少威胁的,如此一来,他的青云路岂不是就走得更顺了?将来想做首辅的人,本来就不宜在夺嫡中表露出自己的态度,彻底地站到某个皇子那边。王阁老这下,可是一举多得,不但给杨首辅下了绊子,又为自己撇清了立场……虽说眼前的好处没有多少,可只要度过了这个难关,日后却是一片坦途了。
“只怕你在桂家的那个族姐,没少推波助澜吧?”蕙娘轻轻地说,“是了,她丈夫就在吕宋南洋,估计也是早都知道了孙立泉战败的消息了……”
“不是孙家败得太彻底,王家也不会这么着急把自己给洗白了。”杨七娘悠然道,“就算王家人再活泛,有了这个把柄,也应该已经足够捏着他们了吧?”
蕙娘一时,哑然无语,她并不怀疑杨七娘拥有确凿的证据:在这种事上说谎,不是她的作风。
“确实已经足够……只是你舍得就把这个把柄给送到我手上来?”蕙娘反问了杨七娘一句,“这份证据能做到的事,可不止辖制王家这么一点啊……”
“它就是能开天辟地,我所求的也只是开海、造船而已。”杨七娘怡然道,“再说,事事挑你出头,难道我不用给你一点好处?”
王家的根基在福建,可不在广州,这份毒菇,很可能就是桂少奶奶给寻来的。只要杨七娘所言不假,这份证据在手,蕙娘可以节制的除了王家,起码还有桂含沁两夫妻。这好处,不可谓不小,更有甚者,可说是送到了蕙娘心坎里。桂家一直密谋摆脱鸾台会的掣肘,她是知道的,身为鸾台会现在的龙首,对此自然也有一番看法,杨七娘的这份礼,确实是搔到了痒处,令得蕙娘对她的意见,一下平复了不少。
“这件事,连燕云卫都没一点线索……”蕙娘没有表态收不收,却不禁嘟囔了一句,“你倒是所知甚详啊。”
杨七娘笑道,“广州,毕竟是升鸾和我经营了许多年的地盘……”
她似有深意地望了蕙娘一眼,却没再多说什么。
蕙娘到底还是没有松口,只说等皇帝出头接触了权仲白,看事态发展,再给杨七娘回复。杨七娘也不久坐,便起身告辞,“出来这半日,也该回去了。现在这时节,也不好随意在外头过夜。”
蕙娘亦不甚留,送走了杨七娘,转头便找绿松过来,怔了半日都没说话,把绿松等得有几分莫名其妙了,她才长长地透出了一口凉气,低声道,“传令下去,香雾部最近,把重点转向许家,起起许家的底。这些年来,她杨七娘也罢,许凤佳也好,总是做过一些犯忌讳的事的。每一个纰漏,每一个把柄,我都要握在手上……”
绿松听她语气,也知事大,忙应了下来,又小心翼翼地问,“您这是……和许少夫人谈崩了?”
蕙娘微微撇了撇嘴,居然扮了个鬼脸,才道,“谈崩了还好,正是因为没有谈崩,才要防着一手呢……不然,什么时候被她卖了,说不准还得为她数钱。”
蕙娘口中,何曾对谁有过如此评价?绿松不免微有惊容,也不敢多说什么,便恭恭敬敬地退出了屋子。
当晚用过晚饭,逗过儿子们,又抱着葭娘,一家人一起散了步。回到屋子里只剩两夫妻时,蕙娘方把整件事原原本本告诉了权仲白,因道,“李晟找你说话时,你知道该怎么说了?这件事,可不许答应。”
权仲白却是面露沉思之色,半晌方道,“为什么不答应?造蒸汽船,不是你的理想吗?此事亦非无可为,能为你出一把力,我看我倒是可以答应。”
蕙娘气得几乎想揍他的头,她厉声道,“我最大的理想,就是你好好地活着,别的事全都靠后。权仲白,这件事你敢答应,看我怎么整你!”
竟是极难得地用上了从前那颐指气使的大小姐腔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