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周致饮下去一口,范进便双目紧紧盯着周致,问道,“周致兄弟饮得这茶如何?”
他刚刚问完,忽而看见吕行川正朝他瞥来,范进便意识到话说的不妥当了。
周致是穷苦农家之子,哪曾喝过茶,但此时范进兴致昂然,浑然忘却了周致的寒苦身份。
周致也是一愣,忽的灵光一现,轻轻点头,道,“小子饮茶甚少,但这茶喝下肚去,却是回味无穷,真个是‘茶煮鸦山雪满瓯’”。
“好一个‘茶煮鸦山雪满瓯’,周致兄弟果然有才!哈哈!”范进旋即朝周致投过来万般欣赏的眼光。
就是连吕行川也是为之一愕,他只知道周致正在读书,并且是刚刚起步,四书才开始读到《论语》。说到底吕行川和范进敬重的是周致这种贫寒子弟不忘读书的志向,至于周致的才学么,他们倒不以为然。
瑞草魁产于南直隶的鸦山,故此也名鸦山茶,是历史名茶。周致这一句正是宋代诗人梅询所咏鸦山茶的名句。周致一个穷苦少年郎能随口说出这样的诗句,如何不让人震惊?顿时让吕行川和范进对他刮目相看。
周致的一句“茶煮鸦山雪满瓯。”瞬间就将他和吕行川与范进的距离拉近。正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三人情投意合,便开始兴致勃勃的闲聊起来。
周致这才得知范进早在数年前,他还未考中秀才之时就与吕行川交好。吕行川沉默寡言,对人际交往并不是很热衷。这范进却是极爱说笑,但也很是睿智。两人虽性格颇有不和,范进也比吕行川大出十来岁,但他从来不以长者自居,所以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直很好。
同是读书人,都想走科举一路,范进便隔上三五日来吕家和吕行川探讨一番。
范进家住高昌镇,不是吴敬梓描述的那样家庭贫困,他家虽算不得富户,但在高昌镇却也是中上之家。不过范进却是娶了一个年不过三十的老姑娘,于前年才刚刚完婚。和吴敬梓所书相同的是范进的老丈人确实姓胡,是个屠户。
三人相谈甚欢,不知不觉间便到了午时。
吕家虽说是舒吕村屈指可数的富户,但日子过的却很节俭,貌似只有丁姓老仆一个奴仆,中午饭也是那老仆用托盘端进了书房。
一小盆炖猪肉,一条清蒸鲤鱼,萝卜条炒豆芽,白菜豆腐杂烩菜,炒鸡蛋,还有一盘红烧猪蹄。
十来个白面馒头,还有一坛未动泥封的桃源酒。
北方菜主要以炖菜为主,比不得南方那样精致。在这大明的乡村,能见到这样的六个菜已是非常难得。
那范进此时早已抓起筷子,啧啧连声,道,“不一样,真是不一样哩,我周致兄弟一来,这伙食也是变化不小呐!偏心,你们吕家真是偏心。”
吕行川并不着恼,只是朝范进呵呵的笑。的确,今日的午饭是他和他父亲专门吩咐下的,一定要好好招待周致这位救命恩人。
范进肆无忌惮的这样说着,一双筷子早已伸进了那小盆炖肉里,夹起一块,吸溜一下便进了嘴里,肥腻适中,绵软可口。
“好!来,周致兄弟,为兄今日算是沾你的光了,嗬!还有上好的桃源酒,我等三人来个不醉不休!”抓起来酒坛,便为每人满上了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