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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打这个号码最好有个合适的理由。”
嘟嘟。
“我是古铜,我又打来了。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乔先生谈,这关系到安若曦和……”
另一头有个男人拿起了电话。他的声音里有那种习惯于发号施令的语调。
“关于安若曦你知道什么?”
“我要和乔先生讲话。”
“我就是乔关西。”那个男人气愤地说。
“你不是乔老板。你的声音听起来太年轻。”
“我父亲不接陌生人的电话。把有关安若曦的事告诉我吧。”
“还有赖恩。”
“这个名字对我有什么意义吗?”
“让你父亲讲话。”
“你想说的任何有关安若曦的事都可以跟我说。”
古铜挂了电话,等了两分钟,又按了同样的号码。
这次第一次铃声只响到一半,就有一个沙哑苍老的男声说“我是乔达诺。”
“刚才我正和你儿子谈安若曦。”
“还有赖恩。”那个声音听起来有些紧张。“我儿子说你还提到了赖恩。”
“一点没错。”
“我怎么才能知道你不是警察?”
“我们见面时,你可以对我搜身以确保我身上没带东西。”
“那并不意味着你不是警察。”
“嗨,如果你非要这么想,约时间见面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有短短一会儿,双方都沉默着。“你在哪儿?”
“杭州城里。”
“站到富贵厅饭庄大街那边,一小时后会有辆车到那儿接你。司机怎么知道站在那儿的就是你?”
古铜看了蓝警官一眼。“我手拿两打月季。”
在富贵厅南边的一家茶馆里,古铜一言不发,一直等到伙计给他们端来他们要的龙井然后走开。他们选了一张偏僻角落里的桌子,茶馆里的人不多。即便如此,古铜还是四下里打量了一下,确认没人往自己这个方向看之后,才俯下身去,打开旅行包,拿出他先前在花店里从公文箱里取出来的那个小东西。这东西是金属的,有火柴盒那么大。
“这是什么玩艺?”蓝警官问。
“它发出导引信号。而这个——”古铜把手伸进旅行包拿出一个烟盒大小的金属盒。“——接收信号,只要信号不是从一里之外的地方发出来的就可以。汽车在这里往南开。你坐上黄包车在北边的广场等着。我上了乔达诺派来的车之后,你等15秒钟再跟上来,这样就不会太显眼。接收器有指针显示,这根指针会指向左、右、或者正前方,这要看信号从哪个方向来。这个量表用1到10来告诉你离得有多近,10表示最近。”古铜轻轻一按开关,把接收器推到发送器前面。“好的,工作正常。你拿着接收器。如果出了问题,我们的会合地点是这家茶楼门前,时间是每一个整点。但如果我到明晚6点还没有出现,你就尽快回圣菲去吧。”古铜看了看表。“差不多到时间了。走吧。”
“你的包怎么办?”
“你拿着它。”包里有手枪、备用弹盒和那盒子弹。古铜知道他会被搜身。再说,带着武器见乔达诺也不可能吓住对方。“无论我被带到哪里,我到那儿10分钟后,拨老朱给我的号码,要求跟我讲话。要让人觉得如果我不接电话就会发生糟糕的事情。”
“然后呢?”
“我跟你讲话时会给你暗示的,你就照着去做。”
他们走到了茶楼的门口。
“你在这儿叫黄包车不会有问题的。”
“古先生。”
“什么事?”
“你对这件事有把握吗?”
“没有。”
“那么也许还有别的办法。”
“从这儿走出去是我最不想做的事。但我的时间不多了。也许已经来不及了。我不知道除了直接去问题的来源地之外还能去哪儿。”
蓝警官犹豫了一下。“祝你好运。”
“龚玉比我更需要好运气。”
“但是如果……”
“他们已经杀了她?”
“对。”
“那么我会遇到什么事也就无所谓了。”
一分钟后,古铜走进越来越暗的雨夜中。他转向右侧,朝富贵厅走去,他希望蓝警官在这一分钟里叫到了车。他担心赖恩也许会对龚玉做些什么,又不由地想起,赖恩在上海对他父亲开枪的那天晚上也同样下着雨。
他提前5分钟到了富贵厅,手里显眼地握着月季站在一个门廊下躲雨。他的感情很复杂不同程度的疑惑、担心和忧虑。但只有疑惑是对他自己而言的,其余都是外向的对龚玉的担心,对她可能已经遭遇到的事情的忧虑。但最要紧的是,他感到自己已经下定了决心。这是他第一次参加对他而言比他自己的生命更重要的行动。
他想起了龚玉说的一些事,那是她两天前告诉他的。那天是中秋,星期五,他们从那个人家的聚会上出来,开车回到古铜的家——那是他们之间正常关系的最后时刻。当时好像是正常关系,不过现在古铜意识到他们的关系没有一点正常之处。这甜蜜而苦涩的回忆让古铜觉得内心空荡荡的。后来,他们肩并肩躺在一起,膝盖也紧贴着她膝盖的弯部,蜷着腿,保持着像勺子一样的姿势。她沉默了那么久,以至于他以为她睡着了。他记得,他吸气时闻到了她头发上的香味。她开始说话时,那吞吞吐吐的声音是那么轻柔,他几乎没听见。
“我还是个小女孩时,”她小声说,“我父母打架打得很厉害。”
她又沉默不语了。
古铜等待着。
“我从来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打架,”龚玉轻声继续说,声音中没有一丝紧张,“现在还是不知道。钱的问题,酗酒,可能是任何事情。每天晚上,他们冲着对方大喊大叫。有时更糟,就不仅仅是喊叫了。他们扔东西,互相扭打。晚上他们打得尤其可怕。每逢春节时,我母亲总要准备丰盛的菜肴。然后,马上就要吃饭时,总会发生什么事让他们再次开始互相大喊大叫。我父亲就会冲出门去,只剩下母亲和我两个人吃饭。而吃饭时她会一遍遍地告诉我,我父亲是个坏透了的杂种。”
她又沉默下来,古铜没有催促她。他很明白,不论她想倾诉什么,那都是她的心里话,都得让她自己慢慢说。
“他们打得越来越厉害,我受不了时只好求他们别打了。我推父亲,想阻止他打我母亲。但那只能使他转过来对付我。”古铜终于继续说下去了,“我脑海里至今仍浮现出父亲的拳头向我打过来时的情景。我真怕他会杀了我。这是晚上发生的事情。我跑进卧室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客厅里的叫喊声越来越响。我把枕头塞进床单下面排成一排,让它们看起来像是我睡在那儿一样。我肯定是从其他什么地方学来的这个方法。然后我缩到床底下,就在那儿睡觉,以为这样父亲若是进来用刀杀我,我就能保住性命。从那以后,我每天晚上都是那样睡觉的。”
龚玉的肩膀微微起伏着,古铜觉得她在抽泣。“你的童年也是这样的吗?”她问。
“不是,我父亲是个职业军人。他很严厉,固守着纪律和控制权。但他对我从来没有动过粗。”
“你真幸运。”黑暗中,龚玉擦了擦眼睛。“我过去常读骑士和美女的故事,王子什么的。我一直梦想着自己生活在那些故事中,有个骑士来保护我。我还是个小孩的时候,就画得一手好画。以前我常随手画出我心目中的那个骑士。”被单窸窣作响,龚玉朝他转过身来。现在,月光照在她的脸上,泪水在她面颊上隐约闪现。“要是我再画那个骑士,他准会像你。你让我觉得安。我再也用不着钻在床底下睡觉了。”
两小时以后,那帮杀手闯进了他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