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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凯申弯下身,凑到李广元眼前仔细打量。他看到李广元瞳孔放大,额头、嘴角和鬓角渗出了汗珠。他轻声说:“我在尽量减轻您的痛苦,朋友。您是我兄弟般的对手,明白吗?我很欣赏您,但我无能为力。我象您一样是个行家,所以请原谅我,并且开始回答。您听到我的话了吗?喂,回答我呀?您听到了吗?”
“是的”李广元说。他痛苦地抑制着坦率、真诚、迅速回答问题的愿望“我听到了。”
“那就好。现在您说吧,您的。上司叫什么?他在延安同谁有联系?您从什么时候开始为他们工作?您父亲是谁?他在哪里?这个人是谁?您愿意对我说出这一切,对不对?”
“是的,”李广元答道,“我愿意。我爸爸个子很高很瘦也很漂亮。”李广元控制着自己,开始叙述。在他头脑深处,他明白他无权只字不说。
“不要急,”他在央求自己。忽然他明白了,最可怕的事还在后面。他可以思考,尽管他心里想说,想不停地说,说出自己的欢乐,因为对美好事物的记忆是留给人的最高欢乐。“你什么都明白,你清楚地知道,他等待你向他全盘托出,而你想把一切告诉他,不过你暂时还明白,不能这样做。一切并不这样可怕。”他想,“人比医学更有力量,如果医学比人有力量,那么就永远不会有人死亡。”
“喂,我等着呢。”常凯申催促他。
“爸爸很爱我,因为我是他唯一的孩子。他的脸上有块胎记。在左边有一头漂亮的灰发我常和他散步在乡下。这是城外的一个小村子那儿有一座大门,等它落下的时候那里有个地方可以清楚地看到这些景色,保罗·特鲁贝茨基亲自指给我爸爸看这个地方。”
“爸爸姓什么?”常凯申不耐烦地问,他满腔狐疑地望望医生。
医生抓住李广元的一只手,摸住脉,然后耸耸肩,打开自己的手提箱,取出注射器,抽满黑色的药水,把针头刺入李广元的脖子。他对常凯申说:
“现在他会讲得快些。不过您提问的口气太软了,要用更强烈的口吻。”
“爸爸姓什么?”常凯申弯下身,几平要贴在李广元身上,问道,“回答呀,我等着呐。”
“我浑身疼,”李广元说,“我想睡觉。”
他闭上双眼,心里说:“嘿,坚持住,如果你开始着急。这是耻辱。你也知道,谁站在你面前。你的头要裂开了。他们大概给你超量注射药剂了。要利用这一点。可我怎么利用呢?”他在反驳自己,“不能这样做,因为我要回答所有问题。他们在问我,有人感兴趣,他希望我把爸爸的事告诉他,这有什么不好的吗?”
常凯申抬起李广元的下巴,让他的头向后仰起,然后喊道:“能等多久?李广元。”
“看着吧,”李广元暗暗说,“这个人在着急,而你要让他等待,不过要知道,这是缪勒那又怎么样.”他感到奇怪,“常凯申有兴趣了解你的父亲,他也有爸爸。”李广元听到了遥远的声音,这声音直渗入到他的意识深处。“你很了解76号特务是什么货色吗?当然知道。‘这是国家秘密警察,由常凯申领导。我需要的是他。他的脸在抽搐。你表现得不好,要知道他在等着。”
“爸爸喜欢我,从来不训斥我,”两个梦幻般地回答,“可你大喊大叫,这不好。”
常凯申转身对医生说:“这种药对他不起作用,再给他打点什么。”
“那样就会昏迷,分队长。”
“那您凭什么答应我他会开口?”
“允许我问他吗?”
“问吧。要快一点,我的时间快到了”
医生向李广元弯下身,用他冰冷的粗手指抓住李广元的耳朵,使劲拧了一下,然后开口说:
“名字?名字?名字呢?”
“我的名字?”李广元在可怜自己。耳朵的痛楚是侮辱性的,从没有人揪过他的耳朵“我疼,”李广元说。医生又拧了一下“这不礼貌,我已经是成年人,为什么揪我的耳朵?”
“名字?”医生喊了起来。
“他知道,”李广元朝常凯申点了一下头,“他了解我的一切。他这么聪明,我甚至为他惋惜,他的心中有许多苦衷。”
常凯申神经质地点上一支烟,他的手指微微颤抖,他转身对勤务兵说:“跟我来。”
隔壁的房间空着,摆放着沙发、书柜和堆着玻璃器皿的放物架。有很多瓶酒,甚至有葡萄牙产的葡萄洒。这些酒不能久存,也许是里斯本的外交官送的,可是所有的人早已离开,这瓶洒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呢?
“哎,”常凯申说,“一切进展得不坏。我希望您理解我怎么讨厌称呼他的爸爸和妈妈。那心爱的女人叫什么。”
“可这一切为了什么?”勤务兵奇怪地问。
“我完全是在另一个意义上需要这样做。医生,打针,审问这些都是在继续进行游戏。如果您能把游戏进行到底我将感激您,您的子孙将用最美好的语言回忆您对于您来说什么更珍贵,勋章还是两万五千法币?说实话吧,看着我的眼睛。”
“分队长,我简直不知该说什么。”
“菩萨保佑,您没有要什么勋章,这说明您是聪明人。行啦,”他从口袋里取出厚厚一叠美元,“这是一万美元,剩下的一万五千美元您可以在大街的秘点拿到,在七号楼二单元,在您来对我说行动已经结束的时候。这次行动的实质是你,有两个人知道这个行动:您和我不,还有第三个人猜到了,他是部长吴四宝。也就是说,我把国家的超级机密告诉给您。如果您泄露这一机密,您的全部亲属将被处死。我知道您多么喜欢自己的女儿,所以我选中您来完成我的行动。还可以让医生问半个小时,别妨碍他,随他去干,但是不能再刺激李广元了。在李广元失去知觉之后,把他弄到这里来,放在沙发上,手戴上手铐,双腿用铁丝捆住。让他睡吧,在隔壁的房间安顿好那两个人。他要不停地迅速地向小姐口述我交给他的那份材料。那是份绝密材料,内容包括一系列有关接近新政府的的文件。您要注意带李广元去厕所的时间,您要让他听您的,一天四次。队长神经质地大声给太大读军事指挥员的材料要让李广元注意到他在哪个房间。明白吗?医生还要到这里来一次,肯定是在明天,不过一切都取决于我们怎样牢牢地阻止红军。让他去问李广元的名字、暗号等等事情吧。我已为您列出了一些问题。要装出大发脾气的样子,催促他。您可以动手,不过要让他能走路,要注意他的腿、手、肾和肺。我交给您的是完全听摆布的人。您让他伤得愈重愈好,不过要留心他的眼睛,上帝保佑,他要是瞎了或者眼睛肿得看不清东西我通过无线电通知您敌人推进的情况。当我说他们已经不远了时,您要装出慌张的样子,假作打电话,请示如何处理李广元,您要和假设的交谈者坦克离这里只有一公里,请求批准处决李广元,或者要求派队员来把他押送到安全地点然后我的人会来找您,他要说接头暗语:‘我带来医生的信,请签名’他会转交您一只手提箱,那里边有一枚有无线电装置的地雷。您把手提箱拿到太太的房间,您坐在桌旁给他们写个宇条:‘五分钟后你们务必悄悄离开这里,下楼到后备住所去。写同样的字条。你们不要把门弄得太响,要轻手轻脚地出去。我的人将给地雷的无线电装置发出信号,房间将会爆炸,不过在爆炸之前,您要摘下李广元的手铐,把他锁在厕所里。明白吗?他必须呆在厕所里。爆炸不会伤害他,只能让他昏过去早晨带李广元去厕所之前,您要检查一下,队长的房间的门不要关上,让李广元看到打开的保险柜、装文件的小箱于和打字机让他听到口述的文件内容明白任务的最终目的吗?”
“不明白,分队长。”
“逐步会明白的。等您到大街找我时,我会告诉您这项任务的隐讳的实质。您能来得急把家人转移出柏林吗?”
“不能,分队长”
“那用电话同他们告别一下,我会立即下令把他们疏散到其他地区。”
“谢谢,分队长。”
“算啦,朋友。这种普普通通同志式的相互关心,值得谢吗?”
当他出现在会议厅时,属下已经报告完毕。宣传部电台截收到的消息:美国人已到达多尔加,夺取了易北河地区,这样他们就占领了按照协议应由俄国人管辖的大片土地。
汪未经甚至没有听见有关两个集团军会师的消息。他完全按照自己的概念、自己设想出的刻板公式生活。
“这就是给你们提供的新的例子,证明胜利在我们一边:这是俄国人同英美交手的开始先生们,如果我今天同意媾和,而明天敌人的联盟却破裂了,那么人民就将把我视为罪入,而且.他们这样做是正确的难道你们看不到一种切实的可能性?布尔什维克和英美会在明天、今天,会在一小时后,在这里,在我们的土地上,开始激烈厮杀?”
“青年团”的新头目应邀参加了会议。他在黄江地区设立了指挥部,并且呆在大街的战地司令部,以保卫总理府附近地区。他向前跨出一步,眼睛中闪出迷恋的光,说:“我的老师,首都英勇的青年永远忠于您不会有一个敌人冲进总理府。我们誓死战斗,直至敌人之间相互开战。如果您决定将大本营迁往堡垒,我保证,我们小伙子能够保证突围,他们准备为保护您而献身。”
汪未经温情地向他笑了一下,然后担心地望望吴四宝。吴四宝毫无表情地说:“老师不怀疑‘青年团’的忠诚,不过。不过还是让这些孩子活着吧,不要去死,他们对于民族的义务是;活着取得胜利。”
汪未经叹了口气,点点头。
在下一次会议上,疲惫不堪的梅思品无精打采地报告了首都整个防御区域的局势、他用单调的语调列举出进行战斗的街道名称和防守特别顽强的建筑构的编号。
“我希望,我的老师,”他最后说,“您能听取南京城防司令的意见,我不认为自已有权拒绝他。”
魏德林司令神经质地咳嗽了两下,他没有看着吴四宝和梅思品,目光似乎投在汪未经脸上,他说:
“老师,南京之战已经结束,首都的命运已经决定。我有责任使您安然无恙地突出重围,保证您在阿垒继续领导民族对敌斗争。希望将军的部队打回来是不现实的。”
汪未经暗淡的目光中只露出冷漠的神情。
“南京之战将作为斗争的转机,作为奇迹载人文明史册。”他轻声说道,“就这些,将军,谢谢您。”
深夜,吴四宝把汪未经的新医生请到自己住处喝酒。他双手摊放在膝盖上,问:“请问,您相信我们能赢得南京之战吗?别怕说实话,我等的是实话。”
“部长,”医生回答,“多年来人们教您讲所谓的实话,哪怕这是最真实的谎话。要在一天内改变自己是不可能的。”
“我认为您是我们圈子中的上等人,在这个圈子里我们彼此说的是实话。”
医生摇摇头:
“您很清楚,我们彼此说的只是令汪未经满意的实话而实话只适于一种实体,真实的现实。我们都是说谎的人,部长,不,我不相信南京能够保住。”
“我也不相信,”吴四宝无力地说,“我现在最关心不幸的南京人的命运。只有一个人能够真正帮助他们。这个人就是您。”
“您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吴四宝用手掌捂住眼睛,接着说,“只有您知道,给老师打什么针能使他的意志和思维受到另一些人也包括我的影响。”
“我曾向菩萨起誓,部长。”
吴四宝不再揉眼睛,他叹了口气:“他会赋予您权力的现在没有人要您说谎。可您在说谎,您要把责任推给谁?不是汪未经,也不是我,现在无论是他还是我都没有强迫您说谎。应当让老师变得易于接受劝告,医生这样他您就履行了您对不幸的国人的义务。”
谈话进行得很困难,但医生终于答应在注射药剂中加大镇静药的成份。吴四宝没有得寸进尺。这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