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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声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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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点还没上来,进来几三个蒙古人打扮的汉子,对小王子施大礼,又对在坐的各位施抚胸礼,一大个子说:“小王爷呀,你出来快半月了,老王爷大怒,今天必须回去,莫要再乱跑了。”

小王爷丧气地说:“正起兴呢,也罢,先回,宋少爷一万块钱呢,我在这儿等一会吧,你去弄钱,开成银票”。

宋文辉也是鸡脚杆子上刮肉的角色,心里疼呀。手里拿着骰子仔细看,是自己的呀。

早有人报给了宋子玉,宋大掌柜想不明白,局是自己儿子设的,又在自己家,赌具是儿子提供的,怎么回事呢。许是儿子该输了吧。

“给钱,”宋子玉给管家说。

管家说:“少爷把柜上的现钱全拿走了,年前我们低价进了好几万的货。”

宋子玉说:“去钱庄借,找牙行做保。”

其实是一个很简单的骗局,那天后半夜,宋文辉赢了小女子,女子百般温柔,两人一次又一次来了三回,宋文辉沉沉睡去后,她悄悄起来换了骰子。后来在捡起时又换成了宋少爷自己的骰子。小王爷、侍卫是小个子土匪他们。

小女子无名无姓,是兰州杂耍班里走钢索的艺人,艺名叫小花蕊,吴燕山雇她花了五十块银元。

几天后的一个夜晚,宋文辉的同学悄悄的摸到牙行,从吴三木手里拿走了五百银元的银票。

小花蕊性子野,竟看上小个子土匪,就给他做了媳妇,成为河西第一个女土匪。

宋文辉身在局中,平日里事事拔尖,自视甚高,过于自信,心思又在女孩子身上,不上当都难。

宋子玉家的小少爷宋文辉输了一万银元的事不径而走,有人说:“是被人耍老千诈了,”也有人说:“是宋家败运了,设在自己家的赌局也输的那么惨”。

不管咋说,名声是坏了。

初十过了,年味慢慢的淡了下来,街上的商铺、饭庄陆续开门营业,贩夫走卒也开始重新回到自己的地盘上挣那几个吊命钱。

位于西关大十字的牲畜、皮货市场开始交易,只是生意很惨淡。商人们要么尚未从过年期间醇香美酒的沉醉里完全清醒,要么是还在享受妻妾、儿女为节日营造的天伦之乐。可以想象的到,他们常年奔波在外,就那几天生活在温柔乡里,实在是难以割舍。

市场里零零星星的客商成了各商号争抢的目标。

中午时分,一大个子客商主仆二人牵马在冷冷清清的市场里转悠,不论哪家商号招呼都不进去,走了一大圈出去了。

大仓李管事也看见了,他没有兜揽这两位。吴三木在年前让他尽可能出货,不要图便宜进货、压货。手头存货不多,也就用不着拉客商。

外地商户们年前要么为周转资金,要么为变现回老家过年,总会尽快出货,本地商号乘机压价收购入库囤积,来年待价而沽,这是老生意经了。吴三木不让大仓收货入库,自然就便宜了宋子玉。恒远商行在年前就低价进了近十万银元的皮货、布料等等。

宋文辉的一场赌局把家里的现银抄了个干净,恒远商行的存货急需盘活,市场开始交易后,做了几笔小生意,小打小闹而已。

市场上转了一圈的客商主仆二人进了恒远商行,管事看着眼生,穿着也不像是大客商,就没有太过热情,大个子看了一下管事,对仆从说:“尕娃,阿大带你上新疆吧,*啊奶奶甘州弄不成了。”出去走了。

一会儿管事才反应过来,这两人河州口音,应是回族,他们不过年,汉族人过年期间停业,人家生意照常做,去新疆办货量就小不了,想明白了后,管事追了出来,两人并没走远,管事叫住一问,两人要采买一百张羊皮和青皮布料,虽不是大客商,但也不算少,符合管事的判断。

管事说:“掌柜的,去我们库房看看吧。”

大个子说:“看阿目啥呢,没有东西吧。”

管事依旧淡淡的说:“看了你就知道有没有货。”

三人进了仓库,大个子戴着绵手套仔细看着每一垛皮货的毛色,手抚摸着羊毛,不时把手伸到垛子里摸一下,看皮毛捂坏了没有,看完出来,大个子对管事说皮货成色差,管事心道:“年前低价收的,成色能好吗。”两人告辞离开了。

两人出来转到街角,解开马出了城。一出城门,快速上马朝绣花庙方问飞奔而去。

几个时辰后,恒远商行仓库里面的皮货起了火,火势不大,但冒的烟很浓,仓库的防火措施很周到,伙计们很快灭了火。不过,一库的皮货被烟熏火燎后全废了。

两个客商当然是土匪吴燕山带着一个小匪。原来的谋划是在交易市场转悠,引起注意,被恒远商号请到货仓,人家没有上钩,两人就直接去了恒远商行,引管事上钩,看货时往皮毛上抹了些土匪放火用的东西,又在垛子里塞了一些,这事就成了。

吴三木听到恒大商行起火的事,正一个人在牙行喝着小酒,不由自主地念了两句秦腔《挑滑车》:“看着前面黑洞洞,定是那个贼的巢穴,待我这就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

下午他就到大仓吩咐李管事,把仓库收拾利索,从新疆来的第一批货过几天就到。吴三木年前就写信给新疆的老朋友,让他备好皮货,并想法子搞清买枪支弹药的路数,初三发出驼队,算日子该到了,刚好占领宋家无货可供的市场空白,这么精明的算计,不发财也难呐。

宋文辉输钱后察觉到事情不对头,是着了人家的道,郁气难舒,一病不起,今天听到仓库着火,连咳几声,昏迷不醒。

宋子玉顾不上仓库的事,守在儿子身边看医生扎针,折腾了一会,宋文辉慢慢的醒了,看见父亲在身边,拉住父亲的手说:“爹,咱们得罪人了,对方势力很大,这是赶尽杀绝的连环计。”

宋子玉的智商远远赶不上儿子,听儿子的话说道:“儿子,你好好养病,我能猜个八九不离十,等老子喘过这口气,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爹,不能这么干,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有两个办法,第一、如果你能猜到设套的人,去拜访他,人家要什么给什么,只求保住商号和家人性命。第二、赶快卖掉家产,回山东老家,和大哥一起生活,远离是非之地。爹你就听我的吧”。

宋子玉是什么人,会道门掌会,甘州城里也是有一号的,哪能轻易认怂。听了儿子的话,虽然心里咯登了一下,但还是不以为然,安慰道:“你好好养病,这事爹会弄周全。”

宋子玉想的是:“只要掌握会道门,会道门里的钱会源源不断地进入宋家,他是掌会,是甘州会道门的发起者,这是谁也不能动摇的。”

他忘了甘州人的一句俗话:“麻绳子就打细处断”。

正月十五下午,关五爷带着少年每人骑一匹马,还牵了一匹,二人三马到了罗望家。

罗望见到两人连忙行礼,接过少年手里的礼物,请进屋坐下。关五爷和罗望母亲寒喧一番后,说了来意,他想请罗望当一次保镖,下午***要举行祭坛大会,也是教里的年会。

上次祭坛大会后,关五爷被打,心有余悸,他对罗望母子说:“请罗兄弟帮我个忙吧,不用进去,就在门口看着,等散了陪我回家就行。”

母亲说:“去吧,朋友之间何用个“请”字。”

罗望也想,关五爷专门来请是不能断然拒绝的。

三人来到地方,只关五爷进去了,少年和罗望坐在门口闲聊等待。

两人交谈中,罗望知道了少年是关五爷的干儿子,名叫关晓。打小生活在关家,五爷对少年很好,视如己出。

罗望猜不出关五爷出于一种什么心思,从没有给罗望介绍过关晓。

正闲谈着,里面传出吵架的声音。罗望、关晓就起身朝里看。

宋子玉坐在台中央椅子上,其余四个人分列两则。

宋掌会是费了心思的,所有仪式都由本人主持进行,他讲经时,下面教徒们也很安静,似乎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出岔子是在他宣布增加一名会首的时候,刚说完要增补一名会首,下面就有人喊:“选会首要遵从神明旨意,扶乩确定……,对呀,前几位会首也是扶乩产生的嘛……。”

宋子玉之前和几位会首商量过,定的人选他们也同意,他想增加一个自己人牵制关富智,谁成想有人临阵变掛,三爷乜家成和二爷李华堂主张扶乩确定,四爷邹世平说按掌会意见,三人就吵起来了。

关富智没有参与吵架,而是对宋子玉大声说:“宋掌教,我们每个都是扶乩产生的,既然道徒们主张扶乩,何不顺水推舟呢。”

宋子玉想了想,觉得扶乩也是自己执木笔,应该不会出差错,就大声说:“谁当教首当然要遵从神旨,三才人员,抬上沙盘。”

三个年少的教徒准备好了沙盘、桃木笔、在桌子上放了笔墨、纸张。

宋子玉站起身,面对着神像,行三拜九叩大礼,嘴里念叨着什么,又大喊一声:“神祉归位,起盘。”

他扶着桃木笔对准沙盘,紧闭双眼开始写字,名称叫“天才、地才”的教徒抬着沙盘前后左右移动,写毕,宋子玉又喊一声:“诸神示下谕旨。”

“人才”拿纸笔在纸上乱画一气。

宋子玉刚要伸手去拿“人才”写好的纸,二爷李华堂抢先拿到,大声宣告:“神旨明示,关富智乃关帝圣人之后,继掌道门。”

宋子玉楞了一下,一把抢过来,邹世平、乜家成也凑过来看,写的果然是这句话。

宋子玉喊叫:“有人捣鬼,来人,拿下叛逆关富智。”

众人没有响应,只上来四位,一看关富智后面站的两个人,不敢再上前。是罗望和关晓发现事情不妙,跑进来站在了关富智身后。那四位已领教过了,知难而退的道理谁都懂得。

乜家成大声说:“既然神旨明示,各位道亲拜见新掌会。”

台下的教徒们单腿跪地齐声高呼:“拜见新掌会。”

宋子玉一看大势已去,迈步想离开,却听李华堂大声说:“拦住他,他私吞会道门里的钱财,你们交的入会费、听经费、坛主费、共十二项,大多被宋子玉私吞,我这里有帐。”

这些教徒多不识字,本就是被亲朋好友拉进来的,发了毒誓,交了名目繁多的费用,钱让掌会私吞,各个气愤难平,有人喊叫:“抄家去,让他吐出来。”

教徒们应声大喊:“对,抄家,让他吐出来。”

那四个人乘乱架起宋子玉就往家跑。

关富智对其他三人说:“咋弄呢,去看看吧,可不能伤人。”

罗望眼里一片迷茫,心里清清楚楚宋子玉、关富智这些人只不过是在利用会道门玩弄“愚者求福、黠者敛财”的把戏,可他自己干了什么呢!

罗望回家了,接下来发生的事是刘甲后来告诉他的。

在这样的场合,人们愚昧无知、盲目从众,劣根性表现的淋漓尽致。

关富智带着教徒们到了宋家恒远商行门口,见到大门紧闭,台阶上站着宋子玉、宋文辉、四个打手和刘元柱。

今天早上,宋文辉一看父亲没有听他话,仍然叫人到家逐项安排会道门年会的事情,就猜到可能要出事,等宋子玉带人离开家,宋文辉就去了刘家,以子侄礼拜见刘元柱,将家里发生的几件事一一讲给刘元柱,并请刘元柱劝阻宋子玉退出是非,保全自身。刘元柱出于商会维护商号利益的目的,来到了宋家,就碰到了这一幕。

教徒中许多人是小商人,认识刘元柱,会长的威信让他们望而却步。

刘元柱走上前历声质问:“你们要干啥?商户受到商会的保护,如果有人要行灭绝人性的事,商会决不答应。”

宋文辉已知道年会上发生的事,他走到关富智跟前行礼后低声说:“关爷,您是看着我长大的,我爹如果办了糊涂事,请爷高抬贵手放过去,我们全家离开甘州,永不回来,如果这些人要是冲进去,我就吊死在你顺来饭庄门口,做人还是留一线的好。”转身走到了宋子玉身旁。

关富智犹豫了。今天所有的事,他都精心做了安排,无论是下面喊话的人,还是担任扶乩“三才”的人,他都请到家里反复演练、给了重金,目的就是一举打垮宋子玉,让他倾家荡产以报挨打之仇。现在,刘元柱的阻止,还有宋文辉的话让他犹豫了。“算了吧,反正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这么想着,转身对教徒们说:“道亲们,刘会长的话我们要听,宋子玉私吞的钱有帐册记录,容不得他不交。再说私抄人家也是大罪,我是新任掌会,本门信徒必须听我的话,……。”

接下来的几天,宋子玉开始清盘卖房、出让商行。

关晓对会道门新任掌会、镇公所管事、顺来旅店、饭庄东家关富智说:“要不咱买下来”。

关富智笑着拍了拍干儿子的后脑勺说:“你是要告诉全甘州的人,宋子玉的事与我有干系。”

小个子土匪这些天一直在吴三木的牙行,听到宋家清盘子卖产业,对吴掌柜说:“他跑了,咱们买下来吧。”

吴三木的回答是:“猪头,知道猪是咋死的。”

最后,宋子玉把把房产、商行尽数卖于刘元柱,举家回了山东。

后来甘州有人传说宋子玉到山东靠上了总会首,成了会道门里呼风唤雨的人物。宋文辉在山东投靠了什么人,官做的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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